2016年4月3日 星期日

紀錄片 讓靈魂回家

《讓靈魂回家》觀影心得

前言

本篇是《讓靈魂回家》(Returning Souls)的觀影心得,將透過兩部分討論,一
部分是內容簡介,其中也會相間筆者意見、疑惑;另一部分是反思、批判與延伸問
題。胡台麗老師在「原住民雜誌」訪問中提到,她期望這部紀錄片讓觀眾「反思」重
要的議題,尤其激起部落裡/各族群部落的討論。筆者作為該片的觀看者,同時又為
人類學系的學生,筆者自身最想去問的是:「當人類學者拿起攝影機攝影,而成為
『攝影者』,這雙重身分是否會有衝突?人類學者如何反思攝者/被攝者之間的關
係?一部民族誌紀錄片/電影的功能究竟是什麼?」另外,也希望觸及博物館藏品、
部落文化復振、部落內信仰衝突等重要議題。但希冀透過這次的作業,整理自己對於
民族誌電影的觀察、想法,亦希望能夠提出一些有意思的提問回應該紀錄片。又筆者
也有在進行拍攝紀錄片的活動,所以會試圖帶入自己實際在拍攝時遇到的困難與省
思。 

內容

筆者上網找尋紀錄片《讓靈魂回家》的相關訊息,找到了該紀錄片的專屬部落
格「讓靈魂回家Returning Souls​」。部落格較為詳細記載紀錄片的幕後、製作、各地巡
迴的資訊,以及數篇有意思的觀影心得。據胡台麗一文〈我為什麼要攝製「讓靈魂回
家」紀錄片?〉中寫道,《讓靈魂回家》的拍攝是一個意外,2003年花蓮太巴塱部落
的年輕人(Fuday等人)來到了民族所,他們的前來,是希望「要回Kakita’an祖屋木柱
,在太巴塱重建Kakita’an祖屋,恢復原有的祭儀文化,重振太巴塱的精神。」那時,
胡台麗決定拿起攝影機,拍下這不尋常的造訪,於是這就開啟了這部《讓靈魂回
家》。胡台麗在〈我為什麼要攝製「讓靈魂回家」紀錄片?〉一文提到,「拿起攝影
機不但是一種反射性的動作,也是整理思緒、觀察變化、紀錄溝通、並作自身反省的
一種方式。」這裡,可以明顯看到影像紀錄的作用是即時性紀錄、並透過反覆放映而
思索的媒介,這一點非常意思,胡台麗並非隨機拿起攝影機,而是人類學家的「好
奇」使她警覺到了紀錄的重要性。 

筆者並不瞭解為何太巴塱的年輕人會興起要回民族所祖靈柱的念頭,而迎回祖
靈柱又為何可以對部落的事務有所影響(據報導,Fuday等青年族人組讀書會討論、訪
談耆老後,認為唯有重建Kakita’an祖屋,才能重振太巴塱的精神)。但據筆者在影片
中看到的是,迎回祖靈柱能夠讓部落裡的人團結,並且透過迎回祖靈的舉動來產生運
轉核心,且年輕人是以「太巴塱部落族人」`(而非Kakita’an家族後人)身分試圖與民
族所協商、要回Kakita’an祖靈柱,這一點十分有意思。在已有的鄉公所、村長、頭
目、發展協會、教會的系統下,迎回祖靈柱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挽回已經異質的部落
文化嗎?為什麼在挽救部落文化中,Kakita’an的祖靈柱會被視為一個重要的象徵?一
九五八年颱風吹倒了原本Kakita’an的祖靈屋,使得已經逐漸邊緣化的Kakita’an家族的
處境更加劇烈,已不再是當地重要的家族/領導。可以在影片裡看到,Kakita’an在不
同人口中有各自的定義,首先那不是「姓」的概念,而是這個家族的特質/身分,有
人解釋為「包容部落的長者」,也有人(頭目)解釋強調個人能力與價值,究竟
Kakita’an是什麼,這些混亂的回答也許可以反映那些年輕人對文化異質/失落的擔憂
吧。 

又或者轉念仔細一想,Kakita’an究竟是要放在部落脈絡,還是個人脈絡?又,
當祖靈屋要建起來的時候,Kakita’an是以什麼位置延續下去?在胡台麗老師的拍攝下
,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個歷程:年輕人以部落的身分與民族所交涉企圖要回祖靈->
後來部落的阿嬤說要「要的不是柱子,而是柱子裡的老人家」->改為迎領祖靈(老人
家的靈魂)回部落(但這之中似乎與Kakita’an家有溝通協調的問題?)/頭目等人反
Kakita’an家的祖靈屋重建->由Kakita’an家在原地重建祖靈屋(並複製祖靈柱)/
請記者前來採訪->祖靈屋落成,部落各耆老前來祈福/但落成後,部落的祭典並未
將祖靈屋納入其中/遇上部落的爭議:侵占土地->爾後祖靈屋申請成為「文化景
觀」而免遭拆除->透過祖靈屋進行文化的復振、教學、傳承。 Kakita’an的祖靈屋雖
是家族裡的人(和其他幫忙的人)蓋起來的,但在部落的阻撓下意外成為太巴塱部落
文化的代表,亦該地的文化景觀,在這個狀況下,祖靈屋又好像某種程度來講變成了
部落共有。若先將這個複雜的釐清問題放一邊,先回去看重建祖靈屋是否有達到年輕
人一開始的理想(凝聚部落、恢復文化),從影片看來,似乎好像有達到,但不知為
何筆者卻感覺奇怪,若仔細去看影片,影片裡著重Kakita’an家族的內部凝聚,以及展
現出祖靈屋落成時各地的共襄盛舉,但是以部落整體來看,似乎彼此的矛盾是越來越
擴大(部落頭目、村長、議員/Kakita’an家族、年輕人)。又恢復文化這一點,當祖
靈屋成為文化景觀,教學、介紹成為這個場域的重要活動時,原本使文化延續的傳統
儀式還有動力繼續嗎?筆者不清楚現在Kakita’an祖靈屋的運轉狀況,但是當祖靈被迎
回來的時候有說一句重要的話--不要讓我肚子餓、要恢復儀式。文化景觀的定位是
否會讓祖靈柱仍處於在民族所的情況,是一個講故事的媒介,而不是儀式進行的主
體?老人家的靈魂真的回「家」了嗎? 

紀錄片採取的角度也蠻有意思的,介於旁觀者與行動者之間,但是相對而言並
未對於太巴塱年輕人行動、將祖靈屋申請文化景觀等行為進行更深層的反思和疑問,
反而是抱持著較為二元對立的立場(議員、頭目/Kakita’an家族)去拍攝事件。筆者
並未要否定胡台麗老師紀錄當下事件的貢獻,而是這一部紀錄片是否太過偏向情感展
現的這一方,而較失去對於整件事情的重新批判,而在筆者希冀搜尋到胡台麗老師的
影片反思,卻也只有找到老師講述希望這部影片產生影響、讓觀眾反思等等說法,但
是若按著影片的思考脈絡,裡面主觀意識/立場十分強烈恰恰阻撓觀者進行更深層的
思考(易停留在立場的爭辯)。胡台麗在〈民族誌電影之投射:兼述台灣人類學影像
實驗〉中提到:「民族誌電影就是希望對觀眾產生情感震撼的效果,讓他們跳脫習以
為常的思維方式與價值體系,重新體認異文化與己文化。」 

《讓靈魂回家》確實觸動到觀者(不了解議題的人)對於這個議題的好奇,並
感動於這一系列辛苦的努力下終於落成祖靈屋,且紀錄片透過巡迴播放,使大眾(尤
其是漢族)開始接觸一個相較陌生的原住民文化,讓其他部落的人了解議題的過程、
處理和結果。但是若把「拍攝影片」視為對部落的回饋,筆者覺得,對部落內部的成
員來說,這個紀錄片做的似乎還不夠,至少對於雙方立場後面的原因/動機梳理的不
夠清楚,只是在看似眾說紛紜的說法中,選擇了一個較為具有正當性的立場,並且在
影片之中明白表示自己的立場,如同黃郁倫的〈軟體(祖屋柱)重建v.s.軟體(
Kakita’an)重建:「讓靈魂回家」太巴塱文物歸還是件觀後反思〉中提到,「......在這
樣的衝突情況下,我非常敬佩胡台麗導演一點也不避諱地以第一人稱表態,支持
Kakita’an家族的行動並說明自己所持的理由和依據,認為Kakita’an有重建與管理祖屋
的正當性。然而,導演難道不擔心這等同捲入部落內部的衝突嗎?身為記錄者與研究
,要怎麼處理自己捲入衝突呢?」影像是一個非常敏感的空間,立場的影響往往是紙
本的好幾倍大,在筆者看來,持著什麼樣的態度進入議題的反思,正是身為一個人類
學者持攝影機時首要的思考。 

延伸問題

前面已經提及筆者的疑惑,那就是「當人類學者拿起攝影機攝影,而成為『攝
影者』,這雙重身分是否會有衝突?人類學者如何反思攝者/被攝者之間的關係?」
胡台麗在〈民族誌電影之投影:兼述台灣人類學影像實驗〉中也有提過若是實際情況
處理不當,拍攝活動極可能對當地文化造成傷害。胡台麗歷來的影片拍攝多半以議題
/事件/祭儀為核心去拍攝,相較於約翰馬歇爾的《喀拉哈里家園》,胡的紀錄片較
凸顯不出人在傳統、文化之中的活動與隨著時間的變遷,又也許是因為台灣進入不同
社會模式(現代化),所以唯有從這些具有較強烈色彩的活動一窺當地傳統文化的延
續(或者看到較為巨大的張力/衝突、具有可看性?)。而這樣焦點的擺放,代表什
麼樣的觀點?又,因胡台麗不單是一個攝影者、導演,更是「中研院民族所研究員」
,她的身分是雙重的,在事件進行的過程中,她起了兩個作用,第一,從文獻上確認
Kakita’an建屋正當性;第二,因為她的身分,為族人牽線,找到躲開土地侵佔的控訴
,讓建屋成為文化景觀。不可否認的是,如果這之中沒有她的參與,以上兩點都會難
以達到,然而,這兩點又看似是整部影片重要轉折的部分。上述已經提到了筆者對祖
靈屋成為文化景觀的疑問,在此不多贅述。然筆者想要補充的是,如果人類學家進入
田野有一套倫理,那麼持攝影機進入田野、部落事件的時候,有沒有一套相對應的倫
理?目前有看到台灣「民族誌電影」的一些簡單規範,奇怪的是,幾乎無人對於這樣
的倫理進行討論(但台灣的民族誌電影相對來說並不太成熟,應是要有更多激辯,而
非只是移植西方各個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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