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5日 星期日

傷痕文學中的處理、面對與書寫

傷痕文學中的處理、面對與書寫
──探討巫寧坤《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

林意真[1]


前言
        本次的研究報告,筆者欲討論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A Single Tear),並試圖從中討論作者如何處理自己與歷史的關係,又如何拿捏與歷史的距離。在人性意義的層面上,巫寧坤又展現了何種省思,而反觀這樣的傷痕書寫,代表著什麼?又產生了何種作用?這些都是筆者將於本篇報告中呈現的面向。
        報告共分四個章節書寫,第一節「作者與傷痕」簡述作者背景與傷痕文學的由來,並針對書寫的意義作深入討論;第二節「切入書寫的角度」主要講述作者與歷史之間的關係、使用什麼樣的角度與材料來書寫,而又如何拿捏之間的距離;第三節「人性與傷痕」則探討該文本反映了何種時代的面向,另外也加入筆者的反思;最後一節則是回顧與結論。而使用的資料主要是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2],另外也使用如鐘怡雯的〈一個人的歷史──論巫寧坤《一滴淚》的苦難敘述〉[3]、鄧利的〈再論傷痕文學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4]與胡秀雯的〈改革開放與傷痕文學興衰之研究(1977-1979)〉[5]等論文,和一些評論與序言如黃燦然的〈二讀《一滴淚》〉[6]與余英時的〈國家不幸詩家幸〉,最後也參考「獨立中文筆會──巫寧坤文集」[7]網站的資料。

一、作者與傷痕
巫寧坤於一九二年生,爾後於美國芝加哥大學攻讀英文系博士,一九五一年受燕京大學之邀而放棄博士論文,從芝加哥大學回到了「新中國」教書。但自此展開一連串的苦難,包括被列為右派批鬥、送入北大荒勞改等等,苦難延續至一九八年偕妻兒回到美國為止。巫寧坤在美國將這一段經歷譜寫成自傳A Single Tear(《一滴淚》),於一九九三年以英文寫成並出版於紐約,爾後於二〇〇二年由遠景出版社於臺灣出中文版,二〇〇七年則由允晨出版修訂版本。[8]
巫寧坤先生在《一滴淚》的〈前言〉曾言:「『我歸來,我受難,我倖存。』但我是否徒然半生受難,又虛度短暫的餘年?這是我不得不正視的問題。為了不辜負苦難餘生,不辜負千千萬萬同命運的死者和生者,我至少可以把我們一家三代人在中國大陸數十年的親身經歷忠實地記錄下來,其中的悲歡離合和眾多的知識份子家庭大同小異,滄海一淚而已。只不過我們的故事涵蓋了整個新中國的歷史時期。這樣一部紀實作品,儘管有強烈的個人情感色彩,不僅可為當代中國生活提供獨特的見證,而且對於以悲憫情懷理解人和歷史或有裨益。[9]巫寧坤明白地講述自己書寫的目的,與〈傷痕〉作者盧新華所言「這個世界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特定時期,我們這一代有義務去總結它、反映它」有類似的意圖。[10]
傷痕文學始於盧新華的〈傷痕〉一文,開展了中國以文革時期為主的傷痕文學書寫。而本次報告採用對於傷痕文學的廣義定義,也就是《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1966-1982)》的說法,「傷痕文學,即受傷害人的文學」。[11]巫寧坤的《一滴淚》書寫並非一特例,而是時代的環境所使然,然而討論、書寫傷痕的作者那麼多,為什麼要選擇《一滴淚》作為討論的對象? 黄燦然先生的〈二讀《一滴淚》〉一文能對此作出解釋:「那時看過的知識分子寫他們在新中國成立以來尤其是文革時期的遭遇的文章和著作,並沒有給我留下特別深的印象。是的,關於苦難的描述,也會變得叨叨絮絮,令人厭倦,如果你沒有獨特的角度和獨特的文字。哪怕是巴金的《隨想錄》,也不能怎麼打動我。」可見得,巫寧坤的書寫與他人並不相同,是有其特殊之處。而黃燦然坦言「我成長於文革後期,雖然讀各種有關苦難的描寫,但總無法喚起與受害者相同的經驗。它們彷彿留下很多空白,需要讀者『填充』。這裡涉及一個問題,也即如何使未曾親身體驗過那些遭遇的同代人(例如香港、台灣和海外同胞)和後代(如我輩,以及更年輕的一代)裝上一對眼睛,如臨其境地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就是作為傷痕書寫,一味的抒發自己的痛楚、情緒只是作為一種短暫的宣洩與報復,卻達不到對於時代的體認與省思,反而留下的是更多空白與不理解,使得下一代對於歷史的記憶逐漸消亡。然這就失去了這樣書寫的意義,但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找回了深度與廣度,在〈二讀《一滴淚》〉寫道「巫寧坤給了讀者一對活生生的眼睛,不僅因為這本回憶錄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而且因為楊先生(楊絳)和季先生(季羨林)受苦的幅度、深度和時間跨度,都遠遠不如巫寧坤。可以說,巫寧坤一家人的遭遇,完完整整地呈現了中國知識分子從五年代初至七年代末的全幅圖景。當我第一次讀罷這本書,我意識到自己思想上發生深刻的轉變,它使我清醒起來!」
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除了見證者記錄了這一段時間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也寫下了當時候各種人的心態。然而雖說是傷痕文學,但從《一滴淚》中找不出情緒性批判的部分,巫寧坤儘量照著記憶如實地寫出自己的歷程,並且費工地書寫了一段為期二、三十年的苦難,其跨度之廣還未曾見,且從二〇〇七年的修改版出版可知巫寧坤對於《一滴淚》內容的盡力修正。內文其中幾章是由妻子的口述整理而成,也就是寫作的視角並不僅限於巫寧坤一人,同時還包含著妻子的看法。而內容也令人動容,而這樣的情緒觸動已經超越了仇恨、同情,進入到思考「身而為人」的層次,而這是文學中能夠帶出的最高精神,因為這是歷史所呈現不了的面向。當然,有些人會說這樣的書寫是某一種的虛構,並非真正的歷史,但筆者想,傷痕文學的書寫本意就是描繪出歷史、政治所觸及不到的人心面向,你很難看到一本史書在講人的「情感」,或者以此剖析時代,然而「人」的元素才是了解一個時代的真正核心,而文學補足了歷史這一塊的缺憾。而對於這樣的文學書寫,除了抱持欣賞文學的態度之外,不可忽略的就是背後所承載的事物。
然傷痕文學的書寫也有其短處,如同上述所言,有時情緒性的文字溢滿,充斥著大量除了自己以外看不懂的情節敘述,落入不斷碎念的循環模式之中,咒罵、污辱、痛恨等尖銳情緒並未在時間的流轉中沉澱,反而出來成為報仇的工具。究竟「傷痕文學」的用意在哪裡?為什麼那麼多人看了那個時代的書寫會流淚、會嘆氣?這必有其原因存在,而且有探討的價值。傷痕書寫應是作為一時代人的照明,除了不願後世重蹈覆轍之外,同時也點亮了人性在亂世中的這一面。在《一滴淚》 中便可看到此面向,比如第九章的由李怡楷口述的〈探監〉最後一段寫到,「配給已經成為這片國土上的一種生活方式,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抗爭。寧坤急匆匆趕往地裡去勞動,他回過頭來看我們一眼,我瞧見眼淚流下他那蒼白的兩頰。」讀到這一段眼淚也會不禁地流下來,寫的雖是特定時期所發生的事情,但是彰顯的卻是人類所共有的、普遍性的情感──「愛」。這樣的愛並不只是男女間的歡愛,而是包含著博愛與寬恕,就像是《巴黎聖母院》裡,美麗吉普賽女郎施予乾渴、被人唾棄的卡西莫多水喝,而使眾人與卡西莫多落淚的感動一般,這種愛是化解冷漠的情感。巫寧坤的書寫重要性就在於他真誠地奉上他唯一且珍貴的水(經歷與感情),給予乾渴而眾人唾棄的文革歷史,而這樣的畫面是使人感動的,因為寬恕是最困難的美德。
在巫寧慧的一篇〈哥哥巫寧坤的《一滴淚》〉最後提到:「在送給我的那本《一滴淚》扉頁上,寧坤寫道:『四十年來家國之痛化為滄海一淚,兩家老小風雨同舟,滄海歷經,終成正果。』」對於過往傷痕,巫寧坤選擇將其化入茫茫眾生的苦難之中,將自己融進時代之中。其實,這樣的寫法和態度並不常見,因為就傷痕的書寫者而言,最忌諱的就是將其苦難化約為與他人類似的景況,因為這會使歷經的人認為你在簡化、忽略他的痛苦。然在仔細回想人類史上的種種事跡,這樣的悲痛也並非一人感受過,所以,「傷痕」書寫的切入與觀察十分重要,這給予的不是同情與分析,而是「理解」。下一章就將針對巫寧坤的書寫切入角度作更進一步的討論。

二、切入書寫的角度
        巫寧坤先生初寫這本書是以英文完成,在胡秀雯〈改革開放與傷痕文學興衰之研究(1977-1979〉的論文之中提到這樣的書寫語言是否是將西方世界作為預設讀者,但根據余英時先生在〈國家不幸詩家幸〉的序文之中提到中文版本的敘述相較英文等語言詳盡,有較高的價值,所以筆者猜想是因為中國的禁書政策等種種考慮才未以中文書寫,但是作者主要是希望將文本呈現給中文世界的讀者們,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同樣旅外的華僑。
巫寧坤《一滴淚》的書寫並未借助任何日記、史料,基本上僅憑藉著記憶與妻子口述寫成,在書籍甫出版時,據傳有受中國某些人士抗議內容不實,遭到不小的批評。然而,我們必須想到這樣書寫有其侷限性,接受其部分虛構的部分。如同章詒和的〈最後的貴族〉,裡面的受世人遺忘的康老與羅儀鳳活生生的在文中繼續活著,這不就是書寫帶來的力量?將人物與記憶放入文字之中,讓後世接觸時仍能夠回想當時的景況,而之中是有虛構的必要。巫寧坤未說自己是在寫文革時期的歷史,而是自己與家人的回憶與經歷,每個人有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像佛教裡的因陀羅網,結點的寶珠反照著自他一切的寶珠之影,無限交錯反映。歷史無法以單一個人的角度敘述完畢,而文學便是了解其中層層映輝中重要的資料。而且巫寧坤的書寫切入角度還有一點頗有意思,據余英時的說法,《一滴淚》是他讀到的第一部「右派自敘」,也就是當時這樣角度的書寫是稀少的。筆者猜想書寫這段歷史的作者也許比較多是潮流中年青人的自敘,比如說傷痕文學的代表盧新華,〈傷痕〉一文便是他在復旦大學時完成的作品。
巫寧坤按著時間順序書寫自己的經歷,從一九五一年自美國回來,至一九八〇年回去美國為止整整二十九年經歷的書寫。上述已言,這樣長時間的敘述是難得的,然巫寧坤的書寫並不拖泥帶水,簡潔樸素的寫下自己的種種經歷。在遭遇到的各種狀況之中,巫寧坤都不忘寫上自己讀過的小說、詩詞,與當時的心境。
而從其他巫寧坤寫過的翻譯、序言和介紹之中,也都可看出巫寧坤的寄託,比如在評哈金的《等待》一文[12]中,巫寧坤寫到:「這是一個真實的善良的小人物的靈魂的受難。哈金讓他的主人公歷經了漫長的『為等待而等待』的自我毀滅過程,終於面對青春和生活的廢墟,展示了他靈魂深處的痛苦、悲哀和絕望。他的靈魂在泣血,千迴百轉,無可奈何。哈金將一個毫無羅曼蒂克色彩的『三角關係』點化為感人肺腑的悲劇,一個發人深省的寓言。這個等待的悲劇何嘗不是那個時代千百萬人的命運,盡管他們等待的也許是其他的幻景!這又何嘗不是世人普遍的命運!」這樣在書評中的抒發又何嘗不是巫寧坤這一生的感觸,當他看到李政道風光回國與自己落魄的景況,那種嗟嘆不是幾乎讓他心酸嗎?
除了作為傳記、傷痕文學,也許我們也可以把《一滴淚》看作是一個時代切面的寓言,蒼海一「淚」的小人物的寓言。巫寧坤的書寫介於抽離與進入的狀態,有時他客觀地寫下事物的發展,但並不完全漠然;有時又加入自己的聲音和想法,但又沒有謾罵,他像是蘇東坡在〈赤壁賦〉喝醉了酒而漂蕩於茫茫江上的狀態,看著世界雖有其感觸,但又似脫離。他將自己的情感埋藏的很深,藉由書寫慢慢的將潰爛傷口上的息肉挖出,痛苦但是溫柔地看著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剝離出來,放入書中。筆者曾經看過國外的一部影片,是在講「同情」與「理解」的不同,同情的人是冷眼旁觀的湊熱鬧,在你發生意外的時候總是說:「喔,真不幸,你應該要注意的。」但是能理解你的人,是把你的悲傷也放在自己身上,也把自己曾經如此的過往拿給你看,「你看,你不是一個人。」巫寧坤在將傷口挖開時,其實也是告訴當代和後代的人說:「你們不是一個人,我也曾遭逢苦難,但活下去!」活下去的呼告,是在看完巫寧坤《一滴淚》時最深的感觸,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你的家人才不至崩潰,茫茫人世間中彼此依靠。
巫寧坤的書寫切入回憶式的,彷彿在隔著過往的自己面對面記錄下話語,透過自己與妻子的兩種角度相互參照,更為完整的托出當時的環境。我們不能否認其中有錯誤或失真的部分,但虛構在此未必是一件不能發生的事情,為了使想像的復原能夠順利進行,部分的誇大是有效於讓讀者對該時代有所深刻理解。然而在書寫傷痕時,巫寧坤又如何面對自己,可能又有什麼樣的感想,接下來在第三章接續討論。

三、人性與傷痕
        雖然巫寧坤在文中不見情緒性的批評與痛責,但是他藉由詩詞表達更深遠的意涵,比如他翻譯他所喜愛的詩人狄蘭˙托馬斯(Dylan Thomas)的〈那支簽文件的手〉一詩,裡面提到:
那隻簽署條約的手製造瘟疫,
又發生饑饉,飛來蝗災,
那支用一個潦草的簽名
統治人類的手多了不起。

五個人數死人但不安慰
結疤的傷口也不撫摸額頭;
一隻手統治憐憫一隻手統治天;
手沒有眼淚可流。
巫寧坤將自己所要表達的諷刺,痛楚放入文學之中紓發,《哈姆雷》等文學著作也是他在被批鬥與勞改的精神依靠。他藉由文學裡人物的力量使自己支撐下去,同樣處於悲劇的人物,是如何掙扎的繼續活著,或選擇死亡。筆者在閱讀《一滴淚》時曾經想過,為什麼巫寧坤沒有自殺?為什麼他不罵這個害他喪失大好年華的政權?為何選擇不反抗?但是轉念一想,當時的反抗是何其困難!在與國民黨打仗造成的種種傷害得經由共產黨修復,而其選擇的方式便是進行有效的控制。國家的勢力伸入了生活每個層面,透過廣播、演講等宣傳手段搭配共產黨與警察的機器掌握了人民的身心。這是一個無所遁逃的天地。在無所遁逃之中,精神遭受到極大的壓力,在後世看來,處境似乎沒有那麼艱難,但事實上那是多大的壓迫。陳夢家、沈從文都是被犧牲的人,巫寧坤看著自己愛的人一個一個遠去,除了感嘆,還有恐懼與省思,也許這可以用穆旦的〈隱現〉一詩來表現這樣的心態:
我們站在這個荒涼的世界上,
我們是二十世的眾生騷動在它的黑暗裡
我們有機器和制度卻沒有文明
我們有複雜的感情卻無處規一
我們有很多的聲音沒有真理
我們來自一個良心卻各自藏起
我們要理解的不只是他的悲痛,還有他如何在悲痛中繼續活下去。巫寧坤把自己放入什麼樣位置看待自己、看待過往?那三十年逝去的時光在這生命之中又代表了什麼?當代的許多中國人面對這些是悲觀的,穆旦在死前曾做〈冥想〉一詩:
而如今突然面對墳墓
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四顧
只見它曲折澆灌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亙古的荒漠
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完成普通生活
裡面悲痛地講到「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完成普通生活」,這是何等的欲哭無淚,對於天地無語的景況。巫寧坤坦言在當時的景況,只要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旁人便紛紛走避,當時候的知識分子各自自身難保,彼此根本無法慰藉,沒有唱酬詩文,也沒有如見知己般的擁抱,只有檢舉、冷漠、排擠和孤立,人被仍進了一個懸浮的、怪異的狀態之中。巫寧坤將自己與眾人的心態樣貌描繪進《一滴淚》之中,包括不信任他人、對於死亡的麻木、飢餓造成的掠奪,人們不得以照著存活的本能而活,巫寧坤也在這樣惡劣的環境成為弱肉強食其中一分子,但他還記得自己是個人,在收到優美的小楷書法還是會心疼而向別人分食麵包,仍然半夜挑燈看書。眼淚在這本書並不氾濫,就像書的標題「一滴淚」,這樣的淚是不明顯的,是在諸多的事件底下被埋沒。但是若細看,會看到巫寧坤的眼角流下來的眼淚,還有從書中延伸出來的,讀者的那一滴淚。
        在面對遭逢劫難而形成的傷口,有時我們選擇忽略而以為會癒合,但大多的時候是產生了發炎和潰爛,留下了難以平復的傷疤。我們該如何面對這道傷痕?這一代的辛酸是要讓歷史沖刷而逝,還要要保存?但是誰能寫、誰要寫?書寫傷痕除了願意書寫自己的發痛的過往外,也必須有剪裁技巧使讀者在閱讀時能耐得住性子繼續看下去。這是極為私密的、與讀者斷開的書寫,它的目的不是和讀者對話,而是以公開展現的方式來獲取讀者的認同或安慰,因此,這時常變成一種傾訴,但這往往也會讓閱讀的讀者造成不小的心裡負擔。處理傷痕是困難的,處理文學也是,傷痕文學必須發揮的是歷史之外的對照功能,並提供人心展現的場域,保存當時後的種種情況與情感。但筆者一筆帶過這個部分,對於傷痕文學的書寫者並不公平,筆者並未經歷過這一段創痛,說起這些事情自然是較為淡然,但若自己真的遭逢這樣的劇變,又真的能耐著住自己痛哭、顫抖,而清楚的交代這段時期發生的種種情況,真的能這麼誠實的面對不堪回首的那些行為嗎?筆者在看完《一滴淚》時難掩自己的悲傷,這是我讀過最沉痛的書之一,因為當自己在夜半的時候想像作者如何提筆書寫這段往事時,就會忍不住鼻酸。
        本書給與筆者十分巨大的震撼,感受和黃燦然先生類似,除了深刻的體認外,也對於這一方面的議題與敘述變得較為敏感警惕,如同其在〈二讀《一滴淚》〉裡所言:「每當我看到其他人或吞吞吐、或振振有詞地談論那段歷史,我也會十分冷靜,因為巫寧坤先生這本書已成為一個標準與尺度。」對筆者而言,《一滴淚》是自己開始能夠對那段時期有所感覺的第一本書,並且在逐漸麻木而冷漠之前抓回自己對於過往的敏感度。

四、回顧與結論
        回顧前面所述,本次報告是希望能夠詳細探討巫寧坤先生的《一滴淚》一書,並且針對其傷痕的書寫做出分析與省思。第一節除了簡述巫寧坤先生的生平經歷,也敘述巫寧坤是如何處理《一滴淚》,從書寫之中試圖挖掘作者與書寫傷痕之間開展的面向。第二節主要討論巫寧坤先生書寫《一滴淚》所切入的角度,除了是英文書寫、右派自述外,作者採用自己與妻子的雙觀點來書寫這本書,而且,本書所跨的時間向度十分廣大,足達二十九年之久,這一點也足以重視。且描述的不只是事件本身,也包含著心態與他人的行為與反應,作為與歷史參照的資料彌足珍貴。第三節則處理人性與傷痕之間的關係,探討死亡與活著之間的掙扎,還有在書寫傷痕時的種種現象。
        總歸而言,巫寧坤的書寫是平和但有生命力,《一滴淚》不只是做為作者做為宣洩與記錄之用,同時也包含了當時堅持下來的精神與反思。當哈姆雷喊出「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之際,其實是對於是否要自殺而猶豫不決,對巫寧坤而言這也是個大哉問,究竟是自殺而逃避問題,還是繼續面對這個人間(即便最終也難逃一死)。巫寧坤的掙扎可說反映了當時候知識分子的心境,面對幾乎崩潰、自我否定、空虛的狀態,是否又該如何支持下去。巫寧坤的力量來自於家庭,但是他是幸運的,還有太多不幸的人葬身於這個時代狂潮之中。他做為時代的見證者,他記下死者,並將書寫下的文字留給生者與後代的人。在捧起這本《一滴淚》的時候,必須時時想起在那個我們沒有經歷過的時代,曾有發生過這些苦難,還有人性的光輝。





[1] 現為臺灣大學歷史系二年級學生。
[2] 巫寧坤,《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台北:允晨,2007)。
[3] 鐘怡雯,〈一個人的歷史──論巫寧坤《一滴淚》的苦難敘述〉,《中國現代文學》第十六期(2009),頁209-224頁。
[4] 鄧利,〈再論傷痕文學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當代文壇》五期(2008),頁71-73
[5] 胡秀雯,〈改革開放與傷痕文學興衰之研究(1977-1979)〉(2010)。
[6] 黃燦然,〈二讀《一滴淚》〉,《書城》第十期(2003)。
[7] 博訊文壇-博訊博客-獨立中文筆會-巫寧坤文集:blog.boxun.con/hero/wunk
[8] 鐘怡雯,〈一個人的歷史──論巫寧坤《一滴淚》的苦難敘述〉,《中國現代文學》第十六期(2009),頁211
[9] 巫寧坤,《一滴淚──從肅反到文革的回憶》(台北:允晨,2007),頁19
[10]胡秀雯,〈改革開放與傷痕文學興衰之研究(1977-1979)〉,13
[11] 羅德里克˙麥克法誇爾、費正清主編,金光耀、王建朗校,《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66-1982)》,下冊,頁917

2014年5月8日 星期四

台灣史書摘

2014/05/09
台灣史史料作業
課程:台灣史下
學生:林意真
系級:歷史系二年級

介紹

本次史料作業,筆者選擇《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編中卷:臺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1]作介紹與分析,並以第五節「臺灣文化協會」的第一、二款做為論述的基礎。《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為當時候的官書,總共有三編六冊,由臺灣總督府警務局委託鷲巢敦哉所編寫,分類收錄當時總督府的官方資料,特別有關於警察事蹟方面的紀錄,作為警察在職務上的參考。[2]《臺灣社會運動史》於一九三九年(昭和十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出版,分八個章節敘述從一九一三年的臺灣同化會事件,直至一九三六年(昭和十一年)之間的政治、文化與社會面等種種抗日的思想運動。誠如王詩琅先說所說,《臺灣社會運動史》是「敘述在日人全力經營,臺灣逐漸現代化,具備殖民地性格的過程中,在近代思想衝擊下所產生的民族覺醒,繼而發展為民族運動,以及臺灣總督府如何應付得經過」。[3]且根據王詩琅先生的說法,因其列為秘密文件,頒發的範圍並不多,甚至在日本國內的官公署與圖書館均無法見到該書。[4]《臺灣社會運動史》的流通量極少,以臺灣的情況而言,一直到王詩琅先生著手翻譯該書,並由稻鄉出版社出版後才得以使臺灣研究者能直接使用。[5]

組成與架構

根據曹永和先生在序言裡提到,《臺灣社會運動史》裡所收納都是官方查禁的原始檔案,而又因為當初取締的關係使活動與組織的基礎資料闕漏不全,官方收納的這批文件便成與當時臺灣社會運動直接相關且十分重要的史料。[6]而《臺灣社會運動史》的架構也很有意思,雖內容組織較參雜,但官方在論述之中完整引用當時候的一手資料。就《臺灣社會運動史》中的〈凡例〉[7]所提,「當要詳述思想運動變遷的狀況,倘若要記述運動的具體情形,以顯出其詳情,實屬極度困難的事,因此,本書的編纂方針是以該運動從事人所執筆的文書,作為推知他們內心所懷抱的思想之一端,同時並輯錄有關團體的會則、宣言、綱要檄文等類所有的文件」,可以看到臺灣總督府十分重視資料的輯錄,並以此作為觀察、論述與分析的基礎。而以下將針對所負責的「臺灣文化協會」第一、二款的部分作陳述。第一款「作為民族主義啟蒙文化團體的臺灣文化協會」,以文協的成立、活動、對社會的影響、當時候總督府的取締方針、公益會的反對等五小節敘述當時文協發展的情況與臺灣總督府的制衡,輯錄大量的一手資料作為參照,包括文協等社會/文化運動組織的內部宣言與人員名單。而第二款「無產階級啟蒙文化團體的文化協會」則是以社會主義思想的滲透、文協的的方向轉變、文協轉變後的活動、文協第二次大會及其後的情勢等四節描述當時後情勢的轉向,其中與前一款不同的是,裡面加入大量活動人數的調查表格與統計數字。

核心議題

而史料的核心議題可以從〈序說〉的論述了解,在第一節「觀察臺灣社會運動的基礎觀念」的最後一段講到:「倘要觀察臺灣的社會運動,首先為具備其基礎觀念來說,對於臺灣人……必須具有某種程度的理解和研究。[8]從這裡可以看到該史料的核心議題便是了解臺灣人社會運動的觀念與脈絡,並針對「臺灣人的民族意識問題,或是其在統治上的地位問題,以及臺灣社會運動上根本的特殊傾向,提出一言。[9]也就是釐清臺灣人的民族意識對於社會運動的影響,並以此作為之後施政方針或調查用的基礎資料。[10]
《臺灣社會運動史》的記述者是以臺灣總督府的官方立場角度切入書寫,其最關心的面向是文協的發展、活動和分裂的過程,可以從詳細的一手資料引用發現統治者十分在意對於底下組織的掌握程度。但在分析史料的過程中,筆者並未看到統治者直接記錄任何運動參與者的意見或心態(比如日記),或者引用當時候參與運動者所辦的報紙內容做為參考依據。就莊勝全在〈評介曾士榮著《近代心智與日常臺灣:法律人黃繼圖日記中的私與公(1912-1955)》〉[11]一篇的說法,「警察沿革誌雖然能提供許多政治社會運動過程的線索與歷史訊息,卻是一部出自統治者的觀察紀錄,其觀點不僅無法涵蓋政治社會運動的內容與意涵,也難以得知運動參與者本身的思想與主張。甚至,更不免摻有統治者一廂情願的片面紀錄與失真的詮釋。」所以我們在檢視與使用該史料的時候必須特別注意其立場也許是較為單一(官方角度)。另外,王詩琅先生也在〈解說〉的部分提到,「本書不但對於形成臺人反日、抗日的社會結構之變化,是否故意或無法分析,避而不談,及先覺者的覺醒過程以及覺醒的社會根據,均只費數語,予以解決,我們倘有這部書是官史便就釋然不以為怪。
不過筆者想,《臺灣社會運動史》既然是當時統治臺灣時期的紀錄,目的除了要作為往後的施政上的參考外,也是要藉由大量一手資料的蒐集與輯錄彰顯作為統治者的控制能力。也就是說,這部書本身就是警察統治成效的集結成果,統治者透過一系列「理性且客觀」[12]的觀察思考分析殖民地的反抗情況,並以得出的結論作為之後統治的依據理論之一。所以,其重點並不在於少數人如何思考,或者歸納出運動對社會結構的變化,而是針對「到底為什麼會有反抗的事情發生」去作出解釋,這是統治者所關心的事情。以現在的研究者而言,官方如此的論述並不能涵蓋運動內容和思想,但這基本上也並非統治者所在意的方面。這樣的一部書,所作的不會是對一個時期的詳實記錄,而是從觀察中可以得到什麼樣根本與普遍的性質,而這樣的性質和碰到的問題有什麼樣的關聯。在看史料之時,除了批評外,也必須看出書寫者當時候關心的事情,也就是需一開始便思索「為什麼這樣寫?」的問題。
筆者認為《臺灣社會運動史》這部書有趣的地方並非內文本身,而是其反映著一定程度統治者之價值觀的部分。王詩琅先生在〈本書簡介〉中論及的「這一卷所及錄得當時所謂『違法文件』最多,即是長文也是照錄無誤……長達六十二頁也不惜篇幅一字不漏照登。因此,本書構成的敘述縱然有點雜然之嫌,可是其資料價值仍然甚高。」這一句話點醒筆者這樣冗長的書寫方式的價值所在。這筆者想問:「為什麼統治者選擇這樣的方法來記錄?這樣的記錄有什麼樣的好處嗎?統治者是否有意識要收納保存這些文件檔案?」不過這裡筆者還未思考清楚,也只拋出幾個可以思索的面向。

心得

筆者在此想談兩件事情,一是選擇這份史料的原因,二是面對這份史料的心態,其實這兩個面向也切合到筆者目前的生活與學習態度。記得今年的三月二十六日參加陳翠蓮老師的野台開講,其題目是「從臺灣史看學生運動」,內容便是講述從日治時期以降臺灣的各式學生運動與串聯。那時候心裡便渴望想多了解一些當時候的背景,因此藉由這次的史料作業作為自己的延伸閱讀和思索的機會。
而在讀史料的過程中,筆者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當權政府要將這次學運和接連的各種運動記錄下來,那麼該書會寫成什麼樣子?如果我是統治者,我會在意什麼?」筆者一直試圖放下自己作為觀看者、研究者的腳色,進入到當時統治者書寫的脈絡之中,筆者承認這樣的嘗試頗為困難。一方面是身為百年後閱讀史料的人,筆者知曉一些當時統治者所不知道的事情,因此我們看事情和在意的面向會有所不同。另一方面是因為要抵制自小接受的教育,自國小起,歷史教育開始便教導歷史的對錯好壞,而日治時期的抗日運動一直是課本裡所頌揚的部分。所以在看到統治者在裡面對運動的批評便會不由自主的皺眉或者不認同,但是當筆者在皺起眉不理解的同時,筆者是否有遺忘更重要的問題,比如向歷史追問「為什麼?」。
        礙於字數與時間上的限制,便不多作發揮。以上便是筆者對於《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編中卷:臺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的介紹、分析與心得。



[1]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編,王詩琅譯,《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編中卷:臺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臺北:稻鄉出版社,1988)頁1-5249-425。在此暫將《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編中卷:臺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稱為《臺灣社會運動史》。而提及《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時,則是指稱整部書(第一~第三編和別編)。
[2]《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的第一編為「警察機關的構成」;第二編為「領台以後之治安狀況」,總共分上、中、下三卷,上卷主講武裝抗日時期,中卷為本次作業書寫史料(已在文中介紹),下卷則為刑事警察制度的變革;第三編為「警察事蹟篇」,而另還有一別編,則是「詔敕、令旨、諭告、訓達類纂」等公文書資料的收錄。參考: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編,王詩琅譯,《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誌第二編中卷:臺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臺北:稻鄉出版社,1988)王詩琅先生的〈本書簡介〉頁7-8
[3]《臺灣社會運動史》,王詩琅先生的〈本書簡介〉,頁9
[4]《臺灣社會運動史》,王詩琅先生的〈本書簡介〉,頁9
[5]《臺灣社會運動史》,曹永和先生的序言〈歷史的傳承〉,頁1-24
[6]《臺灣社會運動史》,曹永和先生的序言〈歷史的傳承〉,頁2
[7]《臺灣社會運動史》,〈凡例〉,頁5
[8]《臺灣社會運動史》,〈序言〉,頁5
[9]《臺灣社會運動史》,〈序言〉,頁1-2
[10]參考臺灣文獻館網站資料:http://www.th.gov.tw/web/pagedoc.php?nd2=N2-0604-64(檢索日期:201457
[11]莊勝全,〈評介曾士榮著《近代心智與日常臺灣:法律人黃繼圖日記中的私與公(1912-1955)》〉,《臺灣史研究》第二十卷第三期(民102,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頁207-220
[12]以筆者來看,在史料之中基本上看不到肆意謾罵,且行文中使用的均是在當時脈絡中具有效力的文件,也就是這樣的文件具有其客觀性質。關於沒有使用當時人的報刊、日記,筆者猜想有二。一是其(日記、報刊)內文較為客觀,且以情緒性、批評的成分居多,這對統治者而言並無助於更了解當時的情況,且也不利於總督府彰顯自己在控制人民方面的成果。二是可能資料散佚的緣故,日記是私密文件,不似公告、宣言、會則等較正式文書的流通,所以統治者可能沒有這方面的材料。

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

稽神錄

【旅途碰上的鬼神】part 3
先提一點我的今天。
老實說我現在應該是要乖乖的看先秦經典與文化明天的考試範圍,雖然平常上課都非常認真,但內容也沒記得多少。嗚,今天去國家音樂廳看聖馬可合唱團(《放牛班的春天》)的表演,發現選錯位子就只有聽咳嗽的份,頗怒,怎麼樣都應該止住這該死宣示性的咳嗽。茉莉花是來台合唱團必唱似乎變成潛規則,觀眾聽到好像聽到國歌(這說法好像在現在只適用在某些人身上…),他們開口唱的瞬間觀眾拍手叫好的畫面讓我小小的震驚了一下。在那個場域欣賞表演實在不易,除了咳嗽和布爾喬亞式的交頭接耳,還得忍住自己意識到的荒唐感,國家變成這樣(糟糕)我還來看表演,真是沒別的事情可做(沒錯,我也在罵我自己)。
自顧自地想著這裡也許有待過立法院抗議的,可能也有白色___(那兩個字是big word,沒能力說出口)聯盟的人,不過想一想變啞然傻笑,想這做什麼。聽合唱團表演原來也可以開始想國家的事,但我腦子先被聖修伯理在沙漠中的孤獨飛行給塞的差不多了,所剩的空間也被我喜歡的栗子起士蛋糕給占據了一塊,最近心情不好,就連吃起士蛋糕也無法挽救,著實是個警訊(呵呵,著實)。
廢話實在太多了,今天還是處於頭暈狀態,還有抽離現實的虛幻感。在捷運門口幫忙朋友買了一本雜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給他(寄給他吧)。高鐵有一段會放慢速度是因為不同家公司所蓋,知道台灣頗多的工程都是拼裝,但也從未意識到這之中的危險性,恍惚想起之前上海高鐵的出軌掉落事件,不該這麼蠻不在乎地談這件事情。對不起。就如同之前所講的,我發現我不關心這個世界,我試圖不讓自己麻木掉,即便這個國家一直戴著口罩替我打上麻醉針。
沒去上課,偷跑去聽課,但也確實生病,笑笑的,哭不出來。有些事情從我生命裡逐漸脫軌,也許是我偷工減料找了不同的承包商幫我建造,發動起來仍是破碎的自己。
說起來在國家音樂廳裡聽合唱團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尤其在了解歌詞之後。神聖性的追求-觀眾的消費-地位顯示-情緒。
【旅途碰上的鬼神】part 2

在賞完自己三個不太清醒的巴掌後,我意識到必須面對一個半月的史料堆疊,雖不致淹沒,卻也小小的懊悔自己的壞習慣:總是拖延。在老媽的眼中,我就是個不負責任、沒有效率的研究者,也很可能無法準時畢業。很奇妙的是,我們家一直有個「要準時」的傳統,我們會在意對方有沒有在約定好的時間出現,或者回家,否則我們都會緊張兮兮地開始找人,而這大半的下場不太好。

很久的時間我決定身上不要帶著手機,讓所有人找不到我,然後在看完書和電影後悄悄地推開半夜的門回家。我喜歡提早等人,也常常遲到,在出門會查看自己是否漏帶書籍,卻永遠忘記手機要充電這一回事。我總是想著人與人之間約定的重要性,期待著彼此都為了約定準時赴約。但好幾次我等在郊外,或者雨中,甚至天色漸黑的黃昏,卻等不到人出現,所以我很怕約定,約定總是給人不切實際的期待。

在去往高雄的路途的對話都可以寫成一個長篇的故事,萍水相逢(?意外結伴的旅人故事,不過礙於時間與能力,就也不多講了(我大概也不會有機會重複)。這趟旅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又是一個周末待在家裡,面對著上百本自己買的書籍,我總是沒有力氣翻開任何上課的資料,不如離開,至少暫時拋離選擇的苦衷。總是從各種演講、電影、和人的談話中實踐自己在書中看到的許多現象,這是一個小宇宙大過現實的人需要的某種澆灌。我一向喜歡聽故事,也喜歡觀察到各種人的樣態,在這樣做的同時,我總是小小的歡心一下,因為你只需要擺個舒服的姿勢,看著對方明亮的眼睛,便能聽到世界有趣的事情,老實說,這比看書還有意思。

我常求人講故事給我聽,這個根源可以追溯至我爺爺和我的互動。他永遠都講我從來沒聽過的故事,最好玩的是他講給我的兩個故事,一個是〈薩加先生的羊〉,一個是〈與死神約定〉,可惜我從來沒有好好把這兩個故事講好,上次我試圖和他講第一個故事卻失敗了。有時自己確實可以滔滔不絕的講事情,但是還是喜歡沉醉在每一個人的人生的時候,當個讀者其實是件很安全的事情(哎呀,這樣說好過分)

講太多了,寫了這麼長篇還在高鐵上,連王安憶講了什麼都還沒提到。不過,即便不知道又有何不同呢?剛好聽到宋冬野的〈斑馬斑馬〉,阿,我不想觸碰你傷口的疤,只想掀起你的頭髮。這就是聽故事的迷人之處吧。

漫無目的地晃在溫州街上,突然只想在街燈下發呆。
身而為人這樣一件事情被駱以軍講了一下又重燃了奇異感,雖然從來沒有在心裡抹掉思考。身而為人阿,也許我該去運動了。
【旅途碰上的鬼神】part 1

標題就先暫用徐鉉的《稽神錄》的概念吧,此為南下旅行的關鍵詞之一。

經過了大約半個學期的各種逃避、沉淪、迷戀與悲傷狂喜,終於恢復了極致忙碌的平靜。推託了許多應做的事情,或者說我延遲、滯留了某些事物,選擇以逃出的方式讓自己喘息,實際上我沒有缺氧,但卻讓自己的想像力幾乎休克。

在一天順手瀏覽的網頁之中看到了高雄的盛會,我止不住興奮地貼給了你,「我們就一起去吧,青春難得。」不知為何你就被我說服了,也許是一開始他要加入的緣故吧。總之,在錯過早鳥票的時間點下,我們搭上了貴到爆炸的高鐵到了遠方旅行,呃,說遠方,一個半小時就到了,甚至比去學校還要來的迅速。

雖然時間和空間不思議的縮短了,但小宇宙還是想像的拉扯而覺得此刻就在異域,回想著小時後在高雄的深山(在那一處你只有聽過的份的原始森林)度過的年歲。以前的我習慣於旅行,把這當成義務,比如這一天在巴黎,兩天後我就在屏東高雄或者台東,隨著媽媽田野調查。我不知道和這些人說話有什麼意思,所能做的就只有望著田地望著夕陽數著回家的日子。平靜到幾乎喪失了身為小孩應有的好奇心。

而這趟旅行多了一份我理應出走的理由,不管是因為心中疑惑,或者因為復燃的好奇心,那種我需出走的感覺在內心震動,但也沒有很明顯。一直到旅行的那一天才正式體認到原來自己要去旅行了,一趟幾乎迷你的旅行。你非常準時的赴約了,這讓我預感著這趟旅行也不會太差(畢竟我的手機也充飽了電,沒忘記帶上高鐵票),於是我們就出發了。

被某人影響而開始喜歡花生醬,於是早餐就吃了花生醬吐司,頗好吃

2014年5月1日 星期四

中文學術論文寫作指引結構與字句

2014.5.01

蔡柏盈 台灣大學寫作教學

工作坊綱要

  • 寫作之前
  • 學術論文寫作各章節結構
  • 學術文體語言特色
  • 字句經營與寫作問題

學術論文寫作結構的意義

  • 學術論文:研究見解的載體;相對於古書註解較能理解(清楚)
  • 作者有效陳述研究環節、讀者易於理解(比如說看摘要、章節)

寫作之前:研究緣起

(1)問題
(2)和什麼有關
(3)可以做什麼:如何解釋、回答、解決

寫作之前:研究主題確立

(1)我正在研究______
(2)我想要找出什麼_____、如何______、為什麼_____
(3)我想幫助讀者了解___________(建立動機和讀者關係)

題目訂定

(1)從什麼、為什麼、如何去切入。ex.唐代養子的類型及其禮法地位,比較傾向從「什麼」切入。通常研究包含三方面,但是在研究題目上會到作者比較在意的面向(設法讓讀者了解你著重的地方)。
(2)論文:作者與讀者的溝通。我要做什麼/為什麼做這個;我要如何做/為什麼這樣做;我做了什麼/為什麼做出這個。

各章節功能

(1)摘要:超微型論文
(2)前言:說明研究問題
(3)文獻探討:釐清研究位置
(4)結論:研究意義

Q:請問研究順序、寫作順序、最後呈現的順序是一樣的嗎?

摘要和前言

摘要:
(1)摘要是能讓讀者掌握論文精要,前言是引起讀者對論文的期待
(2)摘要與論文寫作架構:基礎--BPMRC(參考講義)
(3)B(背景)、研究目的(P)、研究方法(M)、研究成果(R)、結論(C)--順序儘量不要亂掉。如果有些會議是要你投摘要,你要著重的就是PRM。
(4)藉由關鍵字把摘要串起來,對應研究環節。
(5)順序儘量不變、簡單易懂、避免列出過於詳細的數據資料、避免縮寫、大部分不做文獻引用、不可提及本文未處理的問題

(建議先寫前言(類似於研究草稿))

前言:
(1)為什麼提出這個問題?
(2)為什麼這個問題值得探討?
(3)緣起、脈絡、立足之處、建立架構

前言撰寫邏輯:
(1)「已知-->未知」:先給讀者在此領域較為知道的訊息,再給尚未解決的難題。
(2)「過去-->現在」
(3)「一般背景-->聚焦議題」:先把題目放在大一點點的背景之中,再來聚焦。
(4)背景-->製造難題-->強調重要性(價值)-->提出解決方案
(5)整體背景:相關背景、研究趨勢;聚焦議題:聚焦特定現象或議題、研究缺口、動機、問題;承接:發展細部、重要相關文獻;目的:研究重要性、研究範圍與架構(每小節大概講什麼)。

前言開頭:
(1)指出領域
(2)解釋專有名詞
(3)事件
(4)人名、地名、時代
(5)現象(跟時事、現今社會有關)

動機寫作技巧:研究缺口與利基
(1)描述研究背景、現況、指出新問題或價值
(2)前人研究有些不足、少有的研究,為此本研究可以就某方面做什麼。
(3)過去有爭議的對立論點,提出新研究/方法以釐清爭議
其實這三種方法都可以並用。

文獻探討與評析

組織架構與模式:
(1)按新舊討論(此議題不斷被討論、不同時期的不同研究方向)
(2)按相關度高低討論
(3)按主題區分討論
(4)按立場討論
(5)按資料來源(國內外)討論

評析策略:建立文獻與研究主題的連結
指出文獻重要或可借鏡之處
整合文獻,指出研究切入
將文獻分期、分類、比較對照

結論

(1)回應研究目的(重要成果)
(2回應研究動機
(3)指出意義、特色、限制、不足之處
(4)延伸研究未來方向(不一定需要)

學術寫作

四大點︰
正式精確、簡潔清晰、連貫銜接、邏輯推理(小心跳太快)

構句原則:
(1)句子:話題-陳述;三段式
(2)句子不要過長、過短(句讀、架構)
(3)避免中間肥大,將重點放在前面,或者最後面歸納。

《研究的藝術》
《一步步教您做文獻回顧》
《從字句到結構:學術論文寫作指引》
《從段落到篇章:學術寫作析論技巧》










練習死亡+傾斜之書

2014.4.29

紀州庵文學森林--羅智成、張耀仁

(片段的摘要和延伸,句子與句子間沒有關聯)

張:「社會關懷」像是雙面刃,無法承認,也無法否定。承認了,彷彿是把要講的層次降低,而否定了,卻不得不承認創作中含有這些動機。

張:對於死亡,已經不知道死過多少次,女人必須在做完份內的事情後才能死亡。

羅:你的書裡常出現不同角色的女人,但是這樣是偽裝,以他人替自己意識的語言發聲。但我們不可能了解別人,這只是利用自己的經驗揣測別人的經驗,但我們真能說人性是共通、普遍的嗎?

羅:每個人物都有屬於自己的語言和說話方式。

張:我試圖還原那非人化的狀態,賦予人物尊嚴與價值,存在的意義給予個人痛覺。

張:在薛西佛斯的神話之中,神就竟是在處罰薛西佛斯,還是處罰石頭?

羅:你的小說有散文化的電影風格,使用電影語言,利用疊影來展現宿命/人性本質的共通性。你對於意識上的刻畫大過於故事性,你的故事相對於象徵、寓言。每個小小的故事都有自己的差異,而這差異產生了不同獨立的心智樣本,這樣書寫是偏向文學的社會心理。

羅:文學的異質性是最有意思的。在做評審的時候,什麼是好的、壞的,在我心裡沒有預設立場。不會因為作品接近於我所謂好的類型,而歸類於「好」,或者反之,我最好奇的是作者想對我(讀者)傳達什麼,而我評估的部分,就是作者有沒有成功傳達給我他想講的訊息(messages)。

張:台灣這一輩的文人,有個有趣的光譜,比如在光譜的兩端,是去情節化的極數童偉格,和故事豐滿的甘耀明。一開始看甘耀明會覺得他真的寫的很棒,很有趣,但是看過一遍之後在看一次便覺得太膩,而童偉格的作品一開始看覺得還好,但是多看幾次,深度就開始烙在心裡。

羅:我很貪玩,總是撈過界,這次我想嘗試做劇本。台灣在寫劇本上的能力離世界越來越遠,這是致命傷。缺乏知識的紮實性,大量的知識與美感,知識是一種美感經驗,而美麗的思想就是最美的修辭學。台灣的劇本太重視意念,而不是完成度,其實完成度也是把想像力的界線推高,是想像力的成就。意識的世界是一圈一圈擴張,而最核心的部分是你直接的感知,外圍一點可能是昨天的記憶、夢境,一層一層依著記憶、感覺遞減。所以要能掌握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把我們能弄清楚的東西弄得很清楚,而依序把不很清楚的東西更進一步弄清楚(拉扯的連帶關係)。而當把劇本的完成度推高時,才能激起做劇場的導演/布置等的完成度。

張:剛才老師說到想像力的部分,因為劇本的完成度不高,在這上面的貧乏而自行發展想像的邏輯,但那通常非常類似。

晚上記於紀州庵,爾後於旁邊酒館喝酒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