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9日 星期三

人類學、視覺性與電影:Andrei Rublev

Andrei TarkovskyAndrei Rublev
2015.04.30

Andrei Rublev整個故事的處理方法非常特別,你們看塔高斯基有什麼特別感覺嗎?有沒有人睡著?因為這個影片非常慢,說到慢,2001太空漫遊也非常的慢。整個故事不是在談歷史,最後面的場景非常重要,放入宗教的畫面。那個叫做loveepisode,這三個又再重新出現了,loveepisode事實上是打破時間,把東西回到原處。在裡面有一大堆想像,在神學上的辯論時,一邊在做一邊在想像耶穌、白鴿被射下來的畫面。他的故事的時間序列是被打斷的,現實和想像是交叉在一起。

但為何這樣的電影會被大家認可?很多藝術是你一開始不懂的,但覺得好的,那就需要繼續發掘。除非我接受了過去權威的認為這些是好東西,我很難懂得這些是傑作。但是重複聽、看、想是可以抓到一些東西的。但覺得看不懂,也是相當正常的。最容易理解的應該是bell那邊吧,我們會認為文化是創造、詮釋再詮釋,但是文化不也是從想像之中、靠著意志弄出來的嗎?我們人類學家常常去理解別的東西,不斷想製造出社會建構模型,去理解他人的社會,以證明自己的觀點和詮釋能力,但這樣的說法,就某種程度上忘了文化上都是建構起來的。這個bell也在相當程度上,那個奉獻是在黑暗中摸索出來的,至少那是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唯一看得懂的一段,完全看得懂,但是那一段對我的意義非常的大,對我作為一個還在思考人類學理論的人,啟發非常的大。

必須承認我一開始看完電影,不太理解那一大段episode在做什麼,episodes之間的關聯是什麼,必須看三、四次才又知道在幹嘛。非常棒、非常清楚的,那三個修道院的兄弟,他們三個又和trinity在一起,在整個劇當中,他們三個從來沒有溝通過,從來沒有鏡頭看穿過對方,而是close to each other。這個從來就不是理性、溝通的問題,從來就是信仰的問題,這是非常奇怪的,但是不斷出現的。又整件事情像是歷史事件,但又不是,因為把細節取消掉,讓你無法知道什麼時間、空間,把東西簡化,因為你不可能重建十三、十四世紀的場景,直到抽象簡化到某種程度,去感受那是十三、十四世紀。他有歷史重建的場面,但是把details都簡化掉,場景出現在抽象的狀況。這個方式解決了歷史重建的問題。整個故事從來沒有要講歷史重建,而是每個講信仰狀態的對話和可能性。所以他沒有必要跟你講歷史的真實。

這個故事有什麼讓你特別喜歡、覺得有趣,或者哪裡值得和大家分享?又舉個最簡單的,他最後為何會跑出這麼多殺戮、暴力?藝術跟死亡、救贖之間的關係,每個導演的看法有什麼不一樣?藝術和救贖是一起的,又有些是藝術是宗教的救贖,又有時候是藝術是犧牲品。每個人處理的都不太一樣,這關乎每個人背後的哲學。塔高斯基把理性抽離掉,讓宗教和藝術沒有界線,信仰本身就會有藝術。而柏格曼,宗教上的墮落是要用藝術去逃脫、超越,比如說《第七封印》,那個最後活下來的小丑象徵著是藝術,但他逃走了。如果有什麼串連了這部電影,就是這個安德魯修士,如何學會、探索出把信仰和學會、探索出把信仰和藝術結合在一起。

這個trinity是三個天使,降臨在亞伯拉罕前面的三個天使。他是所有基督教、伊斯蘭教、猶太教的起源,從三個trinity出現的時候,就是上帝與人類簽下契約的開始。這就是為何trinity有重要性,最後結束的vision,那個icon。就是千禧年到來。導演訪問──啟示錄裡面的情景,當第一聲號角吹出的時候,有一片黑暗靜止長達幾個鐘頭,想要抓到那個寂靜,那個沒有聲音,那就是他電影想要抓到的部分。導演想要捉住那個徬徨、無助、不知有沒有救贖的霎那。這是一個蠻有趣的、了解這個電影的切入點。我們看到的、生命感受到的,其實不是那麼重要的。

2015年4月16日 星期四

中國史學史

2015.4.17閻鴻中

《國史大綱》:歐陽修對於宋代學術的影響,「不憑傳注以修經」。相信直接可以從本文,利用自己的智慧,得到深刻的認識。歐陽修的興趣討論易經,但他討論易經的方式,是整個用歷史化的方式去分析。歐陽修主張(其實朱子也是)易經不是一套系統。文本本身能提供什麼東西?春秋也好、易經也好、詩經也好,都要回到文本重新檢視。

所以歐陽修的反對傳注,就是反對傳統的作法,那以下的學者,必須發明新的傳注方法(體裁、名稱),有限度的詮釋。王安石在講周易,提到必須放在古代的背景裡了解那些政治思想,也就是說,「思想是有背景的」。

「善閱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問問題要先問可能解決的問題,解決完後,不容易解決的問題會迎刃而解。最好的問題,就是能夠解決的問題,這點很重要。但這是講一般的問題,請教的問題,對你立即有幫助的問題。但是學術上的問題是要能解決的問題,但是別人不一定能解決的了。

學術上問出一個好問題,比得到一個好答案還難、還有趣。其次是找到好的觀點、方法去詮釋。再次是有新材料、發現材料,但這大概誰都會有新的答案。宋代的學術是先承認有些東西無法詮釋,而拿掉這些東西後,發現發掘的空間還大的很。

「模糊的地帶一向很重要,有發掘,或者重新詮釋的空間」我們承認自己有限度,但偉大的突破的立足點,往往也在這裡。「越平常的東西越難研究」要了解人物,必須去了解人物的背景和時代,然而背景是無窮盡的。

《資治通鑑》這部書的特點在哪裡?幾乎沒有改寫,幾乎沒有重新敘事。但從史料學的角度來講,通鑑不能當作原始材料,因為濃縮之後,事件的關係就改變了。又《通鑑》是一部精緻的史書,在敘事之中有自己的觀點,不論是思考、分析論證也好,其觀點一一在歷史中被證明(即使不講結論,讀者也可以知道)。且《通鑑》也開啟了學術集體合作的典範,下面的長編體就從這裡開始。

長編不只是材料,還把歷史學家要做的事情都做了,長編是保存原始材料,考證、評論,但不改寫。 清代的考據學就是這樣長編的基礎工作的延伸,對於原始材料的辯證有更高的要求,比較像是對於歷史事務具體的解釋(考義)。清代的考證是史學的分支,原本是為思想而服務,而清代不敢做思想詮釋,因此發展出自己的風格,但是這個支派的局限非常困難。要跨越清代的侷限,必須靠宋代的東西去跨越。宋代的學術回到歷史本身的陳述,讓讀者去觀看、在紮實的觀看去做分析,這個部分宋代的學術更自由。近代的詮釋是專家的詮釋,但是宋代的詮釋是讀書人的詮釋。現在的學術並未勝過古代,古代的很多優點今天做不到。

《通鑑》還有一個特色,這部通史是一個個事件連結起來,與現今意義下的通史很不一樣。現今的通史可能有個主題,但是通鑑,雖然叫資治通鑑,但不只包含政治的東西,更包含社會的東西,且資治通鑑的時間很不明顯,涵蓋到不同時間、空間的歷史。現在的通史有明顯的地域區分、國家區分,但是通鑑並沒有這樣的國族色彩。會這樣做的通史,前面是司馬遷的《史記》,而後面就是《通鑑》,這兩部難以複製,他們沒有特定的人物、地域,而是有一種空間的開放性。

尤其是宋代,因為政治關係,族群的關係特別敏感,比如說在歐陽修的書裡可以特別看到這點,但是《通鑑》並沒有採取這樣的立場,是展現一種傑出的修養。這是一部何等豐富、深厚的政治史。《通鑑》可以說是《史記》之後最傑出的通史(講人事的通史),而在這之後,便認為歷史該這樣,歷史該超越時代。到歐陽修,仍不覺得需要講古到今的歷史,只需要專精與關注一個時代,但在這之後,你會說你專精一個時代,但你不會說你關心一個時代,因為那很奇怪。

《通典》有一項不足之處,杜佑並非歷史學家,也不是要編一部歷史書,而是要做一部政治書。杜佑對知人論事不關心,而是為何一個制度長這個樣子、我們能看到什麼?他的興趣就是制度本身,制度本身有非常豐富的關聯性,不能單獨出來看,但那是制度之間的關聯性,也是政治微妙的地方。《通鑑》因為有《通典》所以不多談制度,但是各種政治制度的背景是重點,比如說陳寅恪在講制度會用通典,但是講背景是通鑑。司馬光對於制度是關注的,雖然很多歷史家很多覺得司馬光不關注,司馬光認為制度和人事有關,不能脫離出來看。但杜佑也好,王安石也好,都認為制度有一套道理,對於制度有所分析,就能創造完善的體系解決現實問題。但不會去想說現實怎麼去制約制度。司馬光某種程度上與王安石、杜佑有所互補。

制度本身也有背後的限制,存在的環境不一樣,功能不一樣。討論制度的人有所考量,但他們是怎麼考量的?但確實通鑑講制度比較簡略,但胡三省的註解把這個注的明明白白,目的在理解通鑑。他註解的這些東西就是本來蘊含的、本來該寫出來的。把註解加進來看,就能看得出司馬光較完整對於制度的看法。

對於歷史背景的重視,在通鑑以後,都有這個觀念。下面會提到元代跟文獻通考同一個時期的小書,叫做《漢唐事箋》,作者是朱禮。將每個時代制度的重要項目列舉,每個課題寫一篇短文,先講基本概況,在講這個時代的制度的特質,和時代特殊的處境有關,這些討論不完全以通典為基礎,而是依據通鑑裡講的時代背景為基礎。而從此,制度之學的理念便是把制度與人事層面結合起來講。

通鑑以後,整個宋代,尤其是南宋時期,對制度有很多的興趣、研究,但其來源是通鑑,而比較不是通典。通鑑是讀歷史不可忽略的一部參考書,北宋晚期通鑑這本書確實大為流行。在宋代通史的興起、觀念的興起(討論歷史應該跨越時代)都是受通鑑影響。

宋代的學術有個特色,就是留給讀者判斷的空間。而陳寅恪先生非常佩服宋代這一點,稱之為「喜聚異同」。宋代官方史書很快就公布、大眾可以取用,材料是公開的,而明代的東西不會公開,認為編成國史才能公開(但一直沒公開)。而清代的學者在做明代史的時候,先從長編下手。

以長編體來講,直到明代為止,編寫的最好的就是南宋時期的這幾本書(三本),這些長編體裡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材料。為何明代編得不好呢?除了缺乏官方資料之外,也缺少解釋性。宋代的史家同時也是很好的思想家。從宋代通鑑以來,做長編的人不只是在蒐集資料,同時也有再加以解釋。

《通鑑紀事本末》也是新的體材,是以若干事件串起歷史。西方的紀事往往是孤立的紀事,以其作為主體去書寫。《紀事本末》完全是用通鑑的本文,挑出幾件重要的事件予以保留、刪減。從這裡可以看,通鑑的內容何等的多,可以被刪掉那麼多東西,而《紀事本末》呈現出明顯的歷史動向改變,有了主軸,這就變得非常有趣。

《紀事本末》的標體是狹義的事件,但是讀進去,作者並未忽略配角。如果它沒有這樣的吸引力、解釋上的力量,根本就不會有讀者。但以一個更高的標準來看,這是帶有主觀的作品,作者自己認定一個時代重要的事情,一旦認定,就把歷史的是角給限定了。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把《紀事本末》和《資治通鑑》比較,就可以看到那些東西被刪掉,而通鑑的東西多麼豐富。


目的論在中國的流行大致是晚清,而代表是梁啟超所寫的歷史,雖然栩栩如生(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但是缺少複雜性。中國的史學看人看事,力求平心靜氣地看,以個人為主去看到最大的可能性。紀傳體呈現這一點。但這也讓讀的人很費力,需要讀者掌握方向,但這非常複雜,而通鑑是給聖人君子(較高層次)。《通鑑紀事本末》雖比較好看,但是啟發性較少。紀事本末體非常流行,裡面有人物、各種文類、史料濃縮、附上材料,紀事本末體的彈性非常大,用目的論的觀點駕馭各種材料。

(用編年體編歷史大多是政治史。)

朱子評論通鑑篇幅浩大、缺少重點,其實司馬光也知道這一點,司馬光就去寫了通鑑的目錄,上面寫著各年的大事紀。朱子編成《通鑑綱目》,又評論司馬光並未提到歷史上的正統性,因此把正統論加進書裡面,南宋的正統論意識。正統並非高興要談,而是非談不可,投射在歷史上(南宋學者的影響)。正統性的關鍵在於,對於政策的評價改變。朱子為何要重寫,不能夠用通鑑的本文,是因為視角改變、評價改變,也是朱子的學術要求(徹頭徹尾地寫)。

但做史學不能夠這麼做,因為那需要多少的人力幫忙,而朱子興趣廣泛,因此《通鑑綱目》虎頭蛇尾,但仍是一部很好的書,對於每件事情有清楚的要領、具有可讀性、且得到的印象比通鑑多的多。思想和通鑑確實不太相同,但不見得通鑑對,綱目就錯。綱目對讀者來說是一部好書,且建立了綱目體,通鑑的綱目就是標題內容,彼此密切扣合,使讀者容易掌握歷史。

這本書也講了很多價值批判、引述他們所謂具有價值的見解,裡面有值得參考的歷史評論。通鑑綱目的後續發展,到了清代就有了《歷代通鑑籍覽》,從上古到明代,但內容比通鑑綱目更減少,加上皇帝的評論充分呈現帝王學(清代尤其發達)的觀點(和一般讀書人的觀念不同)。

對抗目的論是學歷史很重要的能力,而不只是質疑,要去擺脫束縛非常不容易。在學校的知識教育裡,所有東西都是目的論,讓人快速掌握一門知識,有時候是為了意識形態,但通常是為了快速。真正的趣味並非了解文章在講什麼,而是去感受裡面的東西,去連結各種東西。讀一首詩沒有詩的感覺,讀一篇文章不知其吸引力所在,那不算讀懂。讀什麼作品會不忍釋手?有誰會讀參考書到不忍釋手?裡面並沒有豐富的內涵讓你如此。

《紀事本末》和參考書不同,還有讀的價值,雖然沒有好的註解,但仍有收穫,比柏楊的通鑑還要好得太多。還保有傳統史學裡希望呈現的部分。所以在人文的知識裡面,很難講什麼是進步,很多東西是轉換,很多轉換並非進步。對一個自己所處的時代,對於經驗必須有自己的品味、判准,而品味是從讀經典而來,就不會對現在如此佩服。禁得起各個時代的考驗的作品,確實可以被稱為經典之作。有了這個能力,才能對自己所處的時代有內省的能力。

李燾〈進通鑑長編奏狀〉:「臣輒發憤討論,使眾說咸會於一。」把各種當事人的觀點融入,這是一個很好的做法。我們近代的人,在普及性的歷史知識裡並沒有這樣的作法,我們沒有想到把不同意見融為教材本身。究竟該採取誰的觀點都會是個問題,為何不用多種觀點呢?把考慮多種觀點成為培養歷史知識的基礎。

(陳寅恪)宋代史學優點:對於歷史豐富的見解、使用資料並非是以誰對誰錯(而是怎麼去用),是體裁、學術、思想的多樣性,是學術思想的高峰,如今的學術遠遠達不到宋代。

《通志》總序,正常的通志是紀傳體。從宋代流行通史,最特殊的是通志,是紀傳體。他是正史的體裁,是各個史書的綜合,也是表的綜合,甚至還補充做了一些表,高度評價這種體裁。史記是紀傳體的通史,通志是第二部紀傳體的通史,但現在討論這本書,並不多提紀傳體的這個部分。劉知幾真正值得學習的是編年(春秋、左傳)體、斷代的紀傳(史記漢書)體,史記的缺點很明顯不同時代的人物混在一起,比如說刺客列傳,這歷史要怎麼讀?要怎麼完整去寫一個時代呢?好像呈現不出來。

只有漢書的體裁能夠補足這個缺點,這就是為何後來的人都採取漢書的作法。大部分學者相信劉知幾的說法,但是鄭橋並不相信,「自春秋之後,惟史記擅創作之規模(體裁、格局),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會通(重要的觀念,也是通志這本書要做的事情)之旨。」「史記一書,功在十表,猶衣裳之冠冕,木水之友本原」(鄭橋是少數的人這麼評論,功,可以解釋為作用、功能,不一定是功勞。)通常我們認為本記最重要,本紀做為政治事務的綱領,但史記的本紀並沒有做重要事務的提醒,但這個功能在本紀很弱,但表裡面很強。「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彊立差等」(好慘,班固根本不懂這個,還把歷史人物分等,但表怎麼會是這個功能?)

「由其斷漢為書,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程間隔。」「奈何諸史棄遷而用固」如劉知幾之徒(不認同劉知幾的說法)。「百川異趣,必會於海,然後九州無浸淫之患。萬國殊途,必通諸夏,然後八荒蕪壅滯之憂。會通之義大哉!......惟仲尼以天縱之聖,故總詩、書、禮、樂而會於一手,然後能同天下之文,貫二帝三王而通為一家,然後能極古今之變(孔子把這串連起來,成為同一套體系,才能把各個時代的變遷貫通)。」孔子對於整體文明歷史的貫通理解、講出意義、成為體系,是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趕上的。在某種程度上,通志是這個意義上的經學,是這個對於整體文明的理解,成為一套的東西。「仲尼既沒,百家諸子興焉。各效論語(而非六經),以空言著書...」(這個時代種輕視歷史)


孔子雖然整理那麼多經典,但是通史之學,而司馬遷把這東西更大的、合成一部書,是真正五經之學的繼承者。「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捨其書,六經之後,唯有此做。」但司馬遷也有缺點,評論其材料不足、知識的廣度還不夠,若真是大著作,從頭到尾應該是一家言,但司馬遷多是抄寫別的材料,也就是「雅不足也...」。這個通志是要繼承史記,而班固那些人就算了吧......鄭橋的講法根本就是「六經皆史」,而司馬遷要怎麼比?企圖心不比通志(要有各種知識、並且貫通各種體系,合成一部著作),這個野心太驚人了,最後證明鄭橋失敗了。真正留下來的是卷二十略的部分,打開的是觀念--所有知識的匯聚。這是通志的最大特色。

2015年4月15日 星期三

人類學、視覺性與電影:Dead man

2015.4.16

電影:

民族誌/觀察性電影:影像資料保存/調查上面希望掌握的現象,將影像如論文一樣把問題交代清楚(仍是客觀描述的工具),到一九五零、六零年代被視為紀錄片的重要功能。另外,紀錄片除了記錄之外,也有宣傳、美化事實的功能。一九七零年代的轉折,也就是觀察性電影的轉折,很巴贊很有關係,因為影響了觀察性電影理論的人。反對過分的修飾、賣弄和剪接,也反對在民族誌電影出現大量的評論,也反對民族誌電影服務一個特定的看法,而這些精神也都接收了義大利新電影的傳統。對於特定的情況與關係採取開放的態度,攝影機是開放、不介入的態度進入你要拍攝的場景,這樣的立場非常清楚具有倫理的立場。「我們希望尊重native point of view」,不是追求、想要,而是「尊重」。雖然表面上不介入、放棄特殊觀點,好像真實能夠呈現在攝影機當中。

但是又清楚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倫理立場,並非假裝自己是中性的。這樣的立場我們可以看到說,民族誌電影在這樣的立場下面,建立一個人類學式的遭遇情境,這樣的情境不是文學性的,或者以文本作為基礎作為對話,這是與其他紀錄片基礎的不同。詮釋人類學特別想要講,透過詮釋來取代解釋,在人類學上有非常內在的緊張。利用攝影的方式而非詮釋的方式去看事件,沒有清楚的意象,但這樣的立場往往被後來的人認為,觀察性/民族誌電影沒有分析程序或詮釋取向,認為這樣的紀錄片是一種客觀的觀察,讓真實呈現出來。民族誌電影也往往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看到的東西、採取何種立場、採取何種程序完成拍攝。因為視覺的介入這樣的東西,相當的直覺性,也相當簡單,好像日常生活,誰都可以看與拍攝,高度仰賴機器去操作。不論是民族誌電影工作者或一般人,都認為民族誌電影沒有什麼。

如果仔細去看指定閱讀,就會知道民族誌電影沒有那麼簡單。我想要說,民族誌電影需要建立在基礎的理論上,但是在文本霸權的學科裡,這樣的東西未被重視(或者說沒有這樣的理論基礎),也是電影未在學術殿堂裡取得應有位置的關鍵因素。巴贊覺得新寫實主義最終的成就,就是把霎那間統合起來的感受,而這也是民族誌電影希望抓到的東西。所以桑格提到四點:看(比評論重要)、整體(比破碎重要)、具體(比象徵重要)、特殊性(比抽象性重要),在這裡我們可以感受到他要講的不只是簡單攝影機客觀的問題,或者新寫實的問題。Young講到,觀察性不一定等於客觀性,他強調人們與人們之間交往的親密性,要維持親密性。攝影機並非看不見的工具,而是要試圖拍攝那情境下那種正常的生活和行為。我們所說的觀察性電影/民族誌電影的系譜可以連結到義大利新寫實電影和後來的真實電影。

這樣的一個發展的歷史,等於重寫,反對一九四零年代、五零年代的沒有想像力、不斷講話的民族誌電影,他也非常反對超出人本(human scale)尺度去拍電影,應當要縮小規模/尺度,在個人經驗(人與人之間)上去拍電影。我們要怎麼樣看待拍片者和他的對象之間的關係?並非是過往主流指示性的權威(宣傳、說教、劇情片的電影語言)所以民族誌電影把指示性電影的控制是解放出來,讓電影變成動態、流動的過程,這樣的電影會受到拍攝主體的介入和干擾,會有不預期的成品出現,允許觀眾不同的想像和同情。換句話說,不把自己想要講的話放入電影裡,而是把可能介入的、詮釋的空間盡量交給觀看者。

最後提到一個原則,民族誌電影並非工具性的拍攝、獵取,他應當是長期的關係(並非暫時性掠奪資料、蒐集資料)、開放性的觀察、尊重當地人(基本觀點)。所以基本上他們區分了一般的觀察和民族誌電影脈絡下的觀察,「observe」有觀察與跟隨(follow)的雙重意義。在這裡我們可以複習巴贊對他們的影響,巴贊是怎麼看電影的?我之所以很喜歡巴贊就是他看電影的方式,我不喜歡符號學的分析,雖然他們更精確、深刻,但巴贊有一種精神是所有作評論的人應當遵守的,他看電影的時候不會有既定的理論或看電影的標準。他一定先進去電影本身,試圖了解這部電影到底想幹什麼,導演想幹什麼、在幹什麼,非常重視細節,試圖考察細節,了解細節在場景的特殊價值。

又這樣的處理方法,對這樣的導演會有什麼樣的困難需要導演克服,在這樣的前提下來想像,這部電影到底要幹什麼,再來重新評論這電影有沒有達到其所想達到的境界。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典範性的作法,某個程度上我必須尊重導演,以及進入電影細節,這是觀看者應當要負的責任。在那麼多新的理論中,巴贊的作法是最根本的,即使你要做結構性的、符號性的分析,也都必須經過巴贊這樣的分析。這個精神和做法基本上和人類學田野工作平行發展,然後不一樣的地方是電影會試圖把自己放入一個「文類」(「那時候世界還很新,需要去手指認」──《百年孤寂》)。最後巴贊會把那些討論得來的普遍性想法或概念,放入電影歷史(技術史、影史……)的脈絡去定位。


巴贊和別人不一樣的部分就是他很慷慨,且願意尊重每部電影的精神,也不失作為一個評論者應要負的責任。新寫實主義的發展和戰後社會的重建是連結再一起的,因為這個重建是從日常生活和底層社會開始,這個計畫具有重要性,讓鏡頭跟著這重建的過程走,應要和拍攝的對象在一起。馬上就抓到重要的精神,抓到為何新寫實主義為何會結束、走出來的原因,當基層生活的重建不在是重要、迫切的問題時,新寫實主義就會改變,新寫實主義是歷史的產物,但不是對於過去的全盤否定(《開放城市》和過去有高度的相關和連續性,並非新寫實主義最重要的代表作)。對巴贊來說,新寫實主義電影的特殊性、重要性就是介入這重建的過程(還有使用的手法),他最關心的問題,是跟著重建過程走的鏡頭代表什麼?「revolutionary humanity」。

所以因為他所遇到的情境和歷史位置,那個鏡頭所採取的流動性、不去形式化的那種風格,就正好是一種技術,邀請觀眾加入一個特別的空間裡。新寫實主義並非客觀的、觀察的、中性的,而是非常有意識地與拍攝對象站在一起,試圖從reality找出適合拍攝手法。而觀察性電影從這裡得到重要的理論基礎,也是因為這樣,當社會一改變,坐落在社會之中的電影工作者也必須隨之改變。《單車失竊記》內容沒有說教、不需要停下來介入、不需要製造特殊高潮或戲劇性,而是用一連串的事件,沒有接續高低的片段,來形成他的電影。整體的戲劇效果來自於事件的累積。新寫實主義的那部電影,為何巴贊會給出這麼高的評價,因為在一般好萊塢的電影,plotbuild up、有美學上的要求,而新寫實主義和這個完全相反,所有鏡頭都是片段,所有想要達到的戲劇性和理念是透過累積表達出來。美感是在日常生活中發現的,而非創造出來的。劇情片是製造出效果、insight、理念讓觀眾去感覺,寫實則是去發現日常生活中具有啟發性的時刻(也是巴贊給予觀察性電影重要的基礎)。

Stranger and paradise(高度推薦)

Dead man這部電影從來沒有打算過要製造一個理解對話,而且在拍完這部電影後,導演要拿給印地安人看。也就是,導演是為了美國的印地安人拍這部電影。對於美國對印第安人的獵殺、工廠開發有很多描述(嘲諷美國夢、醜化),這部電影把西部片給顛覆。(Dead manßà賽德克巴萊)[1]且從頭到尾主角都無法和nobody溝通,主角和環境是陌生化的。
不要天真的認為可以represent歷史,應該要尊重那鴻溝(不可再現性的尊重)。



[1] 林開世,〈賽德克巴萊觀後感〉,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473959/(查詢日期:2015/04/16

2015年4月14日 星期二

台灣大學歷史系紀錄片103-2工作坊(1)

台灣大學歷史系紀錄片103-2工作坊

20150328 0140p-0500p
紀錄片工作坊紀錄:第二次
講者:周旭薇
紀錄者:林意真(台灣大學歷史系三年級)

Part 1
                   
紀錄片製作流程步驟:


流程
內容
步驟一
想法與簡單的企劃書
步驟二
田調、收集資料、初訪、場勘
步驟三
完整企劃書
步驟六
補拍、補音、上字幕
步驟四
拍攝腳本大綱
步驟五
出機拍攝、進剪

田調、收集資料:

周導演認為田野調查與收集資料是拍紀錄片非常重要的一環,這可以讓拍攝者事前過濾自己想拍誰、拍什麼,以及有什麼樣的素材,讓紀錄片的雛型在腦子裡,就像草稿一樣。比如說拍媽媽的生命故事(《親愛的大樹》)[1],因為拍攝者在拍影片前已經做了田調,他知道母親有很多信件、照片,所以就用了這樣的模式與結構。也就是從故事盒開始,讓媽媽娓娓帶出那些在盒子裡的照片的故事,而這樣就能形成一個完整的敘事(前後相連)。拍攝者之所以可以講到比較完整的故事,是因為他知道有那些素材,且他媽媽願意接受 訪問。在影片裡,我們知道他媽媽去過蘇聯,所以就能理解為何拍攝者要拍那些風景幻燈片、俄羅斯娃娃。然而,這部紀錄片的田調其實做得還不夠多,如果再深入,說不定可以從俄羅斯娃娃(或相關的物件)上獲得更多線索故事。而且既然是講個愛情故事,怎麼他爸爸(拍攝者的父親)都沒有出現?這點蠻奇怪的。

初訪:

初訪時,可以比較沒有結構地去訪問 ,但之後便要開始串故事,讓影像完整地傳達出來。周導比較從創作的角度出發,思考《奉敕令[2](紀錄天師道的符咒儀式的短片)要怎麼拍才比較有結構,這個影片裡出現大量文字敘述,但這是一部紀錄片,那影像紀錄的功能呢? 這是拍影片的人必須去思考的問題。導演說,通常的狀況是會先拍一點點影片,但如果那件事情只發生一次,會決定先拍了再說,之後再做一些補訪。(跳到三一八學運的拍攝計畫小組) [3]

周導演認為「三一八」有這麼多層面、角度,但成果的要求是一個五分鐘短片,那就必須找到重點來講,而需要經過田調、初訪,才能夠精確抓到focus(專注的對象)。

完整企劃書:

很多人都懷疑紀錄片也需要完整企劃書。但如果要拉贊助,就需要有企劃書,透過初訪、田調、照片,更清楚地傳達自己拍攝、記錄的東西,並且說明為什麼要拍這樣的主題 。企畫書也會讓你有個拍攝的方向,就不會拍了一堆、但剪起來混亂、沒有照著主線走的敘事。自己越清楚,就會知道怎麼訪問、要拍什麼東西。

補拍:

很多人以為拍完就要進剪 ,但很多時候,影片還需要補拍、補音(旁白收音)。我想歷史系拍紀錄片,更需要把時間、人物等元素放進去,比如說拍道教的影片,我們連舉行儀式的人都不知道是誰,如果把名字加進去,訊息會更豐富。如果有些東西沒辦法講,可以適度使用字幕。字幕可以作為連結的材料(比如補充講者名字、背景等等[Aaron10] ),但不要大量塞進。而且,紀錄片並非新聞採訪,不是光剪對方的談話。
周導演認為重點是:「出機前,你們要怎麼拍?主角只是講故事,但你要思考:影像怎麼呈現?」

舉例(拍攝腳本):

(周導演以她過去申請的案子做為例子) 拿《布的故事》來當例子,那時候是先去初訪幾位與布匹運用、織布技術相關的人物,比如林國基和尤瑪˙達露。作法是一開始先像聊天一樣慢慢聊、慢慢熟悉,然後表態要拍一部紀錄片,看能不能再進一步的訪問、拍攝。紀錄片的拍攝腳本便是根據這些聊天的內容去發想、構思(給大家看《布的故事》的拍攝腳本)。拍攝腳本上面分畫部、聲部(三角形是鏡頭),畫部視攝影機拍到的畫面,聲部是在此同時的旁白或人物談話。在有腳本的情況下,就會專注在問一些更細節但重要事情上面。因為是短片,所以建議不需要把腳本寫得這麼細,但是要去想怎麼去拍攝五分鐘的紀錄片。


Part 2

拍攝方法與訪談技巧──人物訪談拍攝
我認為拍攝紀錄片有幾種形式,如新聞式紀錄片(街頭訪問)、Discovery式紀錄片(正式訪問)、參與式紀錄片[4]、觀察式紀錄片(拍攝者完全不介入)

紀錄片就將真實做創意呈現。如果很嚴格地定義紀錄片,那麼就會產生嚴峻的挑戰。有一部很有意思的紀錄片,叫做《雲之南》(China: Beyound the Clouds[5],那是BB的攝影團隊1994年時在雲南麗江蹲點拍攝一個小鎮,非常詳實細膩的把這個小鎮記錄下來,呈現的風格有點像是侯孝賢的電影。又像是日本有名的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YIDFF[6],完全就只選觀察式的紀錄片(也就是不做旁白)。周導演偏愛BBC拍的紀錄片,尤其是歷史紀錄片。

在課堂中間,周導演提出一個相當有趣的看法,那就是:「當我在思考課程教學時,我好奇從歷史系、新聞系、人類學系等不同角度來拍紀錄片,會有什麼不一樣之處?希望可以藉著工作坊來討論。」

關於這個學期的紀錄片工作坊課程:

之後的工作坊需要各組有一個拍攝計畫、腳本大綱(拍攝內容),這樣便能在上面繼續討論、工作,也就大概會知道怎麼拍,以及拍什麼。周導演非常推薦一本書,叫做《觀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7],這本書改編自1972BBC廣播電視台一系列由約翰˙伯格(John Berger)主持的電視紀錄片 Ways of seeing[8](總共四集,一集約三十分鐘)。導演記得最有力的例子(第一集)是講梵谷的名畫《麥田群鴉》(Champ de blé aux corbeaux)。若直接看這幅畫而不知背後故事,那麼這就只是一幅普通的麥田畫;但如果再加上一行字:「這是梵谷前自殺的畫作」,那麼觀眾重新看時,就會有很不一樣的看法。非常推薦此書,且其容易閱讀。

人物訪談拍攝:(在專業上去考量的部分)

思考方針
內容
溝通
與被攝影者的良好溝通
互信
訪談人、導演與攝影之間的互信關係
考量
攝影地點(背景畫面)、時間的考量;訪談人音量、視線考量
問答技巧
訪問時,聲音不要搭在一起,以免剪片困難


值得參考的紀錄短片拍法:
紐約時報的「Opinion Documentaries」(Op-Docs記錄人、社會現象)[9]

挑了幾部有意思的、值得參考的紀錄片:
影片名稱
內容

A call from Selma
This short documentary explores how the murder of a white minister in Selma, Ala., helped catalyze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A conversation with my black son
In this short documentary, parents reveal their struggles with telling their black sons that they may be targets of racial profiling by the police.

Branko: return to Auschwitz
Branko Lustig, a Holocaust survivor and Oscar-winning producer of “Schindler’s List,” returns to Auschwitz for the bar mitzvah he couldn’t have in his youth.

A short history_highrise part 1
In the first episode of a four-part series, "Mud" traces the roots of the residential highrise, from the biblical Tower of Babel to New York's tenement buildings.

China’s web junkies
A short documentary about a Chinese boot-camp-style treatment center for young men "addicted" to the Internet.


Notes on blindness
In 1983, after years of deteriorating vision, the writer and theologian John Hull lost the last traces of light sensation. For the next three years, he kept a diary on audiocassette of his interior world of blindness. This film is a dramatization that uses his original recordings. 

    
在觀賞這些影片之後,周導演便提議,以後歷史系紀錄工作坊所出品的紀錄片可以有個固定的開頭(就像Op-Docs的固定開頭),這樣呈現紀錄片就看起來是一個系列。

PART 3

關於我們這組的提案[10]的回應:

導演認為從觀看別人的作品能學到最多東西。拍攝者最容易忽略目標觀眾,還有預設影片的效果(林維紅老師在旁補充:你要去想你要拍攝的「社團價值」是什麼、這個社團與學校抗爭時要的是什麼,必須有清楚的問題意識。又學校為什麼覺得社團不能成立?這件事情在什麼平台上有什麼對話空間,要講清楚。注意拍的觀點、牽涉到的內容),並透過什麼樣的方式去講述、帶出。一定要確定對方會願意受訪,確定有沒有可能拍成這個紀錄片。建議不只是透過訪問建構影片,還鼓勵實地追蹤拍攝。







[1] 此為上個學期(103-1)歷史系紀錄片工坊的成果影片之一。
[2] 此為上個學期(103-1)歷史系紀錄片工坊的成果影片之一。
[3] 這個學期(103-2)歷史系紀錄片工坊的提案計畫之一。
[4] 以摩根史柏路克(Morgan Spurloc)為例子。摩根為爭議性導演,自身參與紀錄片的拍攝,影片〈麥胖報告〉(Super Size Me)是做為控告麥當勞傷害健康的證據。有興趣者可上Youtube觀看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CbAnaUKCy4
[5] 導演為菲爾˙艾格蘭德,《雲之南》總共七集,每集六十分鐘。
[6] 可搭配參考:林木材(林琮昱), 〈那些國外紀錄片影展教我的事〉,http://docworker.blogspot.tw/2011/05/blog-post.html2015/04/05
[7] (英)約翰˙伯格,《觀看的方式》(台北:麥田出版社,2010
[8] Youtube上可以觀賞四集完整的影片。
第四集: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jTUebm73IY
[10] 此為這學期(103-2)歷史系紀錄片工作坊的提案之一。內容的初步構想是回顧台大BDSM社與台大社團輔導委員會抗爭成為正式社團的過程,以及深入探討之中發生的諸多爭議,目的是希望透過這個社團的積極抗爭,切入去看學校的社團法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