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日 星期二

時代的秘密: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4)

(4)幾點反思


20111129,法國巴黎凱布朗利博物館(Musee de Quai Branly)舉辦了《製造野蠻》L'invention du sauvage)的展覽,展出自1800年至1958年以來的各種關於種族歧視的照片、測量人種的儀器等,目的是要人們反思這樣的歷史。也就是,這樣的異國情調、化分種族、帝國的侵略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而人們又在日常生活中忽略了什麼?

2014年,在挪威也有一場由藝術家發起的活動,要重建當年的「人類動物園」,目的是為了譴責與諷刺當年挪威政府在一百年前曾在世界博覽會裡建造剛果村,並且使80名左右的剛果人前往奧斯陸表演。然這樣重建的舉動造成了不小的反彈聲浪,包含反種族歧視團體的反對,還有比利時政府的抗議,因為在重建的剛果村內掛有比利時的國旗,當年比利時曾經辦過類似的剛果村展覽。

而這些展覽的不斷舉辦,都在在說明要人們重視這段歷史,不要重蹈覆轍,但是人們對於過去的荒謬是真的深切體認嗎?又或者認為不干己事?「理解」與「尊重」似乎只是留於口號和陳腔濫調的規勸。帝國與殖民主義真的消失了嗎?

在高中的歷史課本中,大都提到殖民造成對殖民地劇烈衝擊和改變、歐洲人(英法諸國)的爭奪、二戰後非洲人的處境……但是幾乎沒有一件是談論非洲人和歐洲人之間怎麼被互相理解。當然,我瞭解世界史課本無法涵括一切事情,但是在看完莎拉巴特曼的故事後,歷史所應乘載的「檢討」並未出現在這之中。

我們多關注中產階級的生活、型態,還有婦女議題、各國的政治發展等等,但是卻未仔細檢視歐洲社會曾經將「異國」的人當成動物般對待的行為,他們究竟是怎麼透過科學的測量來界定種族的區別,甚至加強了殖民的動機。

另外,對於世界博覽會的了解,不該只是停留在展現西方能力的層次上,更應該去細部探討展覽會背後的世界觀,還有帶來的爭議。

在這篇文章中,我試圖以莎拉巴特曼的一生來切入看十九世紀的歐洲,對《黑色維納斯》的電影做出延伸和討論。文中透過電影、紀錄片、哲學書去重新探討十九世紀的歐洲社會,給予讀者一個新的觀點看待十九世紀,並且理解在這樣的事情後所帶來的影響,及背後的可能乘載的意義。

我自己認為,在看待過往的歷史時,了解莎拉巴特曼,比知道拿破崙的戰爭還要來的重要,而且更不能被人們忽略。去年看電影的時後只是好奇《黑色維納斯》的內容,但在蒐集資料的過程中,我才發現原來有那麼多的紀錄片、書籍是討論各種展示人種的問題,還有各國在近幾年舉辦的檢討性質的展覽。

這時我意識到問題不能透過遺忘解決。但我在這篇文章中只能簡要提及自己蒐集來的資料,在基礎的歷史描述外,我加了兩章對於科學研究(做為「失落的一環」)和人類動物園的討論,目的是希望能夠更為深入探索到人們心態的層面,但在文章中也只是粗略提及一些較為重要的概念。

希望寫這篇文章,可以使讀者一同和我關注這個議題。

時代的秘密: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3)

(3)人類動物園

雖然莎拉巴特曼的特異身體展示並不是第一個案例,但這一部分導致了後來「人類動物園」(Human Zoo)的發展。也就是把世界各地少數民族的原住民帶往歐洲社會裡展覽,供人們觀看、娛樂與教育。莎提巴特曼的身體成為了一種西方觀看和了解「他者」(Other)的特定典型,她吸引的不只是科學家,還有大量將她視為「curious animal」的觀眾。

Les Zoos humains

Les Zoos humains的紀錄片可以看到,十九世紀普遍有著所謂「進步」的概念,並希冀透過知識與了解(非理解),以擁有控制他人的權力。權力的場域就展現在柵欄的兩方,可以明顯的知道柵欄觀看的一方掌握了權力。莎拉巴特曼的表演也能看到這樣的心態展現,人們藉由觀看、觸摸「怪物」來增加了解,但巴特曼卻不能阻止好奇的觀眾對她的觸碰,因為那是她的「賣點」,權力的施壓由此可見。

同時巴特曼也代表著一種異國美學,藉由裸露特殊身體以滿足觀者,而這樣的裸露、奇異的種族特徵,也使得莎拉巴特曼與當時的歐洲女人做出強烈對比,一方是怪物,另一方代表正常世界。另外,在這樣的「演出」中,並沒有人在乎莎拉巴特曼的個人特性和情緒,也忽略了她的歌聲與舞蹈,只是把她當作一種異國人種、野獸在對待,這點也可以從莎拉巴特曼並未留下任何紀錄這點看出端倪。

在莎拉巴特曼後,展示人種的表演漸漸又受到歡迎,甚至在後來直接被國家利用為展現殖民的成果、征服的方法,同時也表示對於該地的控制與擁有。但是這樣的人種引入導致不少因為不適應天氣而死亡的人們,而有些人在展覽的過程中甚至被予以「文明的改造」。

1889年的巴黎世界博覽會裡可以看到「異國」村落的重建,但事實上這並不是村落原有的樣子,而是歐洲人將自己的想像反映在這些村落上,企圖勾勒出所謂的「理想世界」。這些被「請」來的人們在給與薪水的情況下,被迫演出觀眾想看的劇碼,比如當地的戰爭。但悲哀與諷刺的是,這些上演的戲碼正是當地發生的真實情況,並且不斷發生。

而人們又為何渴望觀賞到這些人群呢?當時候的人受著什麼樣的驅力而前往呢?也許可以這樣粗淺的去分析:人們對於「自由」身體與性的渴望。傅柯在《性意識史》中提到,在維多利亞時代,「性被小心謹慎地封藏起來,它遷入新居,被夫妻家庭所獨佔,全力以赴承擔起嚴肅的、繁殖後代的職責。」又提及「……即使不能將非法的性關係納入生產流通,至少可以將其納入利潤流通。妓女、嫖客和皮條客、還有精神分析醫生和他的歇斯底里病人……幾乎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將不可言傳的肉體享樂變成了可計算的東西:在那種地方,允許性行為及相關言論秘密第以高價進行交換。

傅柯說明在十九世紀時,資產階級把持並壓抑關於性的討論,人們無法如十七世紀般大聲講出粗野的話語,也禁止人們裸露,身體被綁縛在衣物和規定之中。而性的取得除了透過婚姻關係外,便是透過妓院等地方宣洩。

而就這樣的說法來看,其實展示人種的場域(不論是酒館、馬戲團,或者展覽會)也可被看成某種性宣洩的空間,男人透過觀看異國婦女裸露的身體滿足一部分的性欲,並欣賞異國元素混合起來帶來的情調,在觀看的過程中追求所謂「自然、野蠻」的狀態。而女性也在少有的機會下觀賞到各種男人的軀體,這不無是對當時的人的衝擊。

人們對於殖民地有著各種嚮往與理想的投射,那裏象徵著充滿自然的伊甸園,而展覽會就做為一種伊甸園的袖珍重建。弔詭的是,建造展覽會的驅力是為了展現國家權力,並且使人們對於這樣的觀看與控制感到理所當然。人們就像是被放入溫室之中,教導已經被組織過的世界模樣。

而另一方面,恐懼在觀看中不斷滋長,這些高大的、非常人的身軀實際上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就像害怕野獸的反撲一樣,人們仍企圖鎮定但懷有恐懼的觀看。柵欄的兩邊權力嚴重失衡,觀者的懼怕事實上加強的是對於被觀看者的蔑視與貶低,透過這樣的壓力施加以確保控制權的掌握。

      人類動物園的結束也許是因為電影取代了展覽成為觀看的對象,加上殖民帝國的崩毀而逐漸削減對於人類動物園的興趣。但是反觀現在,這樣的事情有消失嗎?展覽雖然不在,但是這些東西被不同的型態和方式吸納,展現在各種場域之中。比如1988年的紀錄片Cannibal Tours(《食人之旅》)裡拍下觀光客進入非洲部落的模樣,他們透過手持的攝影機、相機強行對當地的人們進行近距離的「記錄」。而如果人們對於這樣的事情不予以高度的關注,潛伏的觀念將不斷重演導致悲劇,或者鬧劇。

時代的秘密: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2)


(2)做為「失落的一環」


我們可以看到,莎拉巴特曼除了是一名表演者外,也被放入科學研究的脈絡之中,作為人類與猿類之間的過渡人種,在過世之後,器官也被拿去作為教材。但是這樣的事情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其荒謬性,所謂科學的研究只是為了填補理論的缺陷、滿足區分高低人種的需求,和科伊人(Khoisan)的現實生活模式毫無關係,也就是說,這樣的研究方式使被觀察者成為一個沒有自主的客體,歐洲社會的研究者在乎的並非研究對象,而是該研究對象在人種中能給予的對照價值。

戴麗娟在〈馬戲團、解剖室、博物館──黑色維納斯在法蘭西帝國〉也提到:

這樣的人種類型在經過學者的分類和鑑定後逐漸確定下來。事實上,這些人種活的或是死的在被帶離他們原來的生存環境後,就已經和它們原來所屬的那個時空割裂。他們在西方世界存在的意義不是來自於他們原來的社會歷史脈絡,而是由自然學者所建立的分類系統中去賦予。

而在莎拉巴特曼之後,更多的科伊人被抓去表演,為的就是滿足科學家的研究與觀眾觀看的需求,同時證明國家殖民的合理性。科伊人被放置在人種的最低位,但這樣的解剖、人類學研究、解釋與結論,使得人們在獲取對於人種特徵與分類的「常識」時,簡化並存留刻板印象,而使種族歧視成為一種意識形態,甚至直接或者間接地導致了南非種族隔離的實行。

 回歸到當時歐洲社會的時空,莎拉巴特曼在歐洲所處的時間正好是英國喬治四世George IV17621830與法國拿破崙(Napoléon Bonaparte1804-1815統治時期。當時拿破崙發動戰爭,對歐洲各國造成了嚴重的威脅與巨大的影響。而剛巧莎拉巴特曼到達巴黎,大約是拿破崙流亡,爾後又推翻波旁王朝而重新稱帝之際。

當時政局的動盪使新知識與研究滯留在一些舊有的機構之中,因此各種學會的數量大幅增加,並且成為各研究者溝通交流的平台。而隨著帝國殖民地、領土的擴張,越來越多人因為戰務、工作、探險等因素前往其他的國度,有一部分的人會趁此機會採集當地的物種,作為標本賣給博物館以賺取金錢,或者提供旅遊筆記供學會研究者參考。當時的研究者意欲透過各種蒐集來的標本,來測量與分析人類文明和野蠻的界線,人種學(Raciologie, science of races)和顱骨學(phrenology)是當時研究的主流。

透過精密的儀器測量人種的顱骨,企圖從外表特徵來「客觀」區分野蠻和文明。在《黑色維納斯》的電影裡,莎拉巴特曼半裸地站在實驗室的中央,被科學研究員以量尺、角度器測量身體,並且被加以描繪。

當時的大量的人投入研究科學、身體人類學、解剖學(統稱人種學),希望在此之上重建種族的等級,使用的方法便是透過測量與智力評斷文明、進步與否。而高低種族、智力之分,也使得殖民統治取得了實施的正當性,甚至給予了使種族消失的權力。這樣的論述主宰了歐洲至少一百二十多年,從莎拉巴特曼開始算起,到最後一場異國的展演(大約結束於1940年)。

西方這樣一種對於「他者」(Other)的觀看,造成了正常人與怪物、高與低的種族的區分,也造成了殖民與被殖民地的強化。但一切在殖民帝國崩毀後有了轉變,在國家紛紛獨立後,這些觀點逐漸被拋棄。但是這樣的拋棄是不是另一種屏蔽,與虛假的無知

在羅洛梅(Rollo May)的《權力與無知──尋求暴力的根源》Power and Innocence: A Search for the Sources of Violence)中提到,無知分成兩種,一種是真誠的無知,對於事物的全然不了解;一種是虛假的無知,刻意不看往現實面,讓事情看起來簡單容易。這樣虛假的無知對於權力與暴力予以否定,但是這樣對於權力、慾望的否定,實然是一種對於高度權力運作的掩飾。

而若是試著以羅洛梅丟出的觀點,重新檢視一九七零年代開始的反對聲浪,和館方將標本收進館內倉庫的作法,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對於過往殖民歷史的隱蔽和銷匿?眼不見為淨是面對過往歷史的態度嗎?

我們也可以看到莎拉巴特曼,乃至於後來各類被展覽的人們,實際上逐漸被人們淡忘,他們的遺骨仍被收納在收藏室或實驗室之中,而無人記得,也沒有人爭取歸還原本這些骨骸所屬的國家。他們被當成國家的財產,研究的重要材料,取回是何等的困難。即便莎拉巴特曼的遺骸被送回南非,並且安葬,但是仍有許多標本、骨骸仍躺在倉庫之中,這個議題需要更進一步的加以關注。

而在簡單討論了科學與人類學研究的部分,現在來討論當時人們觀看(gazing)的方式,並試圖在報告中重塑觀眾可能有的想法,討論「種族展示」帶來的問題與後面的權力運作,並提供一些觀察點。

時代的秘密: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1)



試著寫自己在思考的事情,同時也把讀者拉到這上面和我一起思考任性の姑娘)

在開始之前,先交代我為什麼會寫這篇文章,這得說回2013年的金馬影展。

那年,法國導演阿布戴柯西胥(Abdellatif Kechiche)被受關注,他執導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是影迷搶票的重點之一,他還有另一部片同樣也受到關注,就是等一下要談的《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老實說我沒有在金馬影展上搶到《黑色維納斯》的票,但倒意外地在Youtube找到了影片,片名改叫Saartjie Baartman's Story也就是「莎提巴特曼的故事」。
Saartjie Baartman's Story on Youtube

「她是誰?」也許你會這樣問到。

        她是南非的科伊科伊人,是一名舞蹈表演者,同時是被當時科學家視為人類失落環的人種,被各階層觀眾觀賞的異國野獸,被稱為黑色維納斯、或者霍騰托維納斯的女孩,也是一尊被收藏在法國人類學博物館的標本,她是莎提巴特曼。不過現在的研究者都改稱她為莎拉巴特曼Sarah Bartmann


大致簡述《黑色維納斯》的電影內容,裡面講到莎拉巴特曼因獨特體型而巡迴歐洲表演的故事,但最後以悲劇收場,遺體被雇主賣進法國自然史博物館(Muséum d’histoire naturelle)解剖、研究與保存。電影的節拍頗緩慢,拍攝著重在莎拉巴特曼的表情和回應,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沉默不語,電影的觀眾並猜不透她真正在想什麼。


《黑色維納斯》電影海報

另一方面,導演也拍出當時民眾對異國人種的好奇、著迷和蔑視,而當電影裡的觀眾和現實觀看的觀眾重疊在一起時,這讓我不由得檢視自己觀看這部影片的心態。在歷史中,莎拉巴特曼是個奇異的人物,她可以說是代表當時歐洲人對科學和殖民的著迷和瘋狂的象徵之一,以下我將講述更為詳細的故事,和莎拉巴特曼背後的時代意義。寫這篇文章,主要是希望檢視和檢討十九世紀殖民在現實層面的影響,還有遺留至二十、二十一世紀的現象。

我主要的參考資料是圖書館找到的Human zoos : science and spectacle in the age of colonial empires戴麗娟的〈馬戲團、解剖室、博物館──黑色維納斯在法蘭西帝國〉,這些資料裡面更仔細的描述了莎拉巴特曼的遭遇。另外我也參考法文記錄片Zoo humain(人類動物園),這是一部相當精彩豐富的影片,裡面有大量十九、二十世紀留下來的影像資料。敘述裡也引用二十世紀心理學家羅洛梅(Rollo May)的《權力與無知──尋求暴力的根源》Power and Innocence: A Search for the Sources of Violence)等書籍內容。
Human zoos : science and spectacle in the age of colonial empires

(1)到底誰是莎拉巴特曼

拉巴特曼,她的實際名字已不可考。據說,莎拉巴特曼是她受洗的名字。1789年時,她出生在南非的開普敦殖民地Cape Colony),確切位置大約在東開普敦Gamtoos River河畔,是科伊科伊Khoikhoi)人。當時的殖民者稱科伊科伊人為霍騰托人(Hottentot)。

莎拉巴特曼本為農場主人Hendrik Cezar工作,但在1810年被一名英國船醫Dunlop看中她擁有肥臀(steatophygia)和巨大陰唇(macro-nymphia)的特殊體型,便企圖藉由展示莎拉巴特曼的身體以牟取利益而將其帶去歐洲。莎拉巴特曼在簽下合約後,便被Cezar帶往英國倫敦。

但到了當地,因為與利物浦自然博物館(Liverpool Museum)談不攏展示問題,Dunlop便放棄了自己的經營權,只剩下隨行的農場主人Cezar處理問題。而Cezar便以「人體秀」的方式吸引人們前來觀賞莎拉巴特曼的身體,開啟了她秀場巡迴的生活,主要的地方包括集市(Fairs)、馬戲團(Circuses)、餐館(Cabaret)。

Cezar透過報紙和文宣宣傳擁有肥臀的「霍騰托維納斯」(Hottentot Venus),並使莎拉巴特曼穿著少量衣服表演,甚至供底下群眾觸摸。此舉引起大量的觀眾注意,並紛紛前往看表演。但是這樣的秀場表演使一部分的人對此感到憤怒,反對奴隸的團體African Institution便將巴特曼的擁有者Cezar告上法院,指控Cezar病態的對待。但這場官司African Institution並沒有打贏,莎拉巴特曼辯護自己是一名表演者而非奴隸,並擁有收入。事實上,當時莎拉巴特曼面臨著回家繼續當奴隸,或留在歐洲賺錢的抉擇壓力,最後她選擇留在歐洲賺得一定的收入,不願被送回去。

在這場官司事件之後,莎拉巴特曼的詢問度與曝光度急速下滑,從1811年至1814年之間幾乎不在任何的媒體上見其身影。一直到1814年莎拉巴特曼被賣去巴黎,被轉賣到馴獸師Réaux手上,並使莎拉巴特曼在Rue Saint- Honoré(聖奧雷諾路)表演。

聖奧雷諾路接近杜勒麗花園和聖奧諾雷集市,在法蘭西第一帝國崩毀之後,此區變成為娼妓、賭博、人體秀充斥的混雜之地。La Vénus HotttentoteHottentot Venus)」的名稱在此時廣為人知道,並吸引大量各階層的人們前去觀賞,各種歌舞秀、店名也以此為名。而根據18152月的一份刊物Jornal des dames et des modes(女人與時尚雜誌)的記載,莎拉巴特曼甚至在中產階級的沙龍進行演出。

而莎拉巴特曼的身體也受到英法科學界關注,因為這樣「活體」的存在能夠進行一手的觀察,不用再透過旅行家的敘述或者蒐集來的標本進行研究。在1815年的三月在博物學家Étienne Geoffroy Saint-Hilaine的安排下,莎拉巴特曼在法國自然博物館中被行以各種測量和描繪。


BuffonHistoire naturelle裡面曾特別提過霍騰托人與一般野蠻人並不同,因為當地的女人有巨大、肥厚,並在大腿間垂下、像圍裙一般的陰唇,而Buffon很希望能夠為這樣特殊的人種找到擺放的位置。而Étienne Geoffroy Saint-Hilaine本來想趁這次的觀察來補其理論,但當時莎拉巴特曼生前並不願意展示她的「霍騰托圍裙」。


1815年底巴特曼因病去世之後,她便被雇主賣入博物館作為人體模型和器官標本以供研究。在Étienne Geoffroy Saint- Hilaine的論文中,他將莎拉巴特曼代表的霍騰托人歸類為人類與類人猿之間的人種,填補了人們尋找的失落一環(Missing Link),而從此使其成為特殊人種的典型,這樣的研究激起不少當時學者們的熱烈討論。


而莎拉巴特曼的遺骸也在Musée de l’Homme(法國人類博物館)展示到1970年代中期。當人們漸漸發現莎拉巴特曼帶來的不是科學史上的光輝而是蒙上陰影時,許多反彈聲浪開始出現,而標本也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收進倉庫之中。

莎拉巴特曼逐漸在人類的記憶之中被遺忘,一直到南非政府要求法國政府歸還其遺體。1994年曼德拉當選南非總統之際,許多黑人開始有了正名與追求權利的運動,其中一項就是要求將莎拉巴特曼的遺骨歸回南非,並恢復對她的尊重(restore her dignity)。而在協商與民間施壓的情況之下,法國於2002年將遺骨歸還南非政府,而莎拉巴特曼也被以國葬方式下葬在生前居地。有人稱這是「Symbol of the rediscovery of dignity of a people」。

而為了瞭解更為細緻的社會脈絡,除了講述故事外,必須檢視當時候歐洲社會的各階層人們的想法與作為。這樣的研究、測量、觀賞的行為背後又代表了什麼樣的權力關係。我將繼續分析其中的交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