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8日 星期五

其熱焦火

「小小年紀,何以憂傷自此。」
--評曰者

曾經的國文作業 

  
「而如今突然面對墳墓,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四顧,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亙古的荒漠。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生活。」
—穆旦

人讀著書是想解決自身的疑惑。

我讀《莊子》,是想了解人類對於宇宙自然法則的關係,是想了解人的一顆熾熱的心對於生存與死亡的感受,是想了解在我之前的智者怎麼去思考、體認與覺悟生命。

曾有三句話觸動了我內心底層。


其熱焦火,其寒凝冰


心裡的活動讓我直接有著活的感受,有著強烈的慾望而發瘋似的渴求追逐,受其產生的折磨與無端的痛楚。

當我看到這段文字的時候,想到了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維特瘋狂的愛慕與行徑可以說明那樣為此痛苦而掙扎的模樣。

「焦灼就像毒藥一般」。

--羅蘭巴特,《戀人絮語》

因為愛情而等待,焦灼是難耐的、令人想脫離的。然而這顆心卻不願意聽從,仍然一頭栽進了充滿悲傷與魔幻顏色的漩渦之中。

心難以控制,像是一匹難以馴服的英國種馬,它嘶吼、熾烈、 掙脫、反抗。自以為套上的馬鞍與手上的鞭繩可以使其臣服於自己意志之下,然而這些最後只像個裝飾品而不起任何作用。

我難以解釋為何我的心會與這一句有所呼應,並且激動。我只知道我未曾有這種感受,並為其受難而希望它消失。這種難,在獨處的時候著實產生影響力。像是未爆之前而滿脹的煙火。我內心鼓動、狂躁,但不知如何逃離自己,逃離這樣令我深深痛哀的感受。

講到這裡,我只有觸碰到心靈的表層而不願深入講下去,我寫不下去,也不願寫下去。

然而,當我重新拾回書裡的話時,仍沒辦法脫離。發現除了愛情之外,對於親情的極度渴望更讓這樣焦灼的等待顯得鼻酸、愛憐與無力。

「在孩提時代,我無法忘卻:在那些被冷落的日子裡,母親去遠處幹活了,漫漫長夜沒有盡頭;夜幕降臨時,我會到賽夫勒巴比靈斯的Ubis公共汽車站去等她:汽車一輛接著一輛駛過,上面總沒有她的影子。」


已化而生,又化而死


讀到這句的時候,全身的感受像是一縷輕煙緩緩從身體內而外的輕輕飄出。

人的一生,幾乎可以用這句話當成註腳,如紫蝶脫蛹而出翩然起舞,而後旋即鱗粉斑駁、跌落於花叢之中般的絢爛輕盈。莊周的」的情境,雖然虛幻卻能真切感受。

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蘇軾,〈赤壁賦〉

他們是如此看破這個世界,即使受著「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悵然的無奈,還是隨著性情倒臥在孤茫於江上的小舟裡而豁達逍遙。

「已化而生,又化而死」,莊子是有那分惆悵在,但存有著豁然的生命觀看著這一切。

逃不出的注定宿命讓我哭泣,甚至懷疑自己。

但若把自己想成一縷煙、一只蝶、一壺酒,有時候事情無須要過多的執著、疑問與哀慟。就這樣旋轉於天地之間,如輕巧的燕。


莫之能止,不亦悲乎


 「我在等待的那個生命實體並不真實。」

我無法停止的歇斯底理哭泣和內心裡的沉痛可以為我看似冷靜的文字增上一點下筆的顫抖。


心靈對於真實不斷的猜測。


一日夜晚,我看著深夜樹叢裡發著白光的路燈,它照著孤寂的夜空和我的臉龐。我真是存在的嗎?如果不是,我何以看見這副景象?如果是,我為何會強烈而發抖的懷疑現在這一刻呢?

我的心被切裂成好幾塊,看似完整的皮囊子是透不出內心的強力晃蕩與激烈的尖叫狂傲,像是電影《花開花落》裡因為過於戀慕而扭曲現實、終於崩潰而瘋癲的女畫家。

我不知道自己所為何物,身在何處。

探究到極致終究是人類智慧無法達到的地步,我再渴求一個真實的答案也不過若大樹旁水池裡的虛幻倒影,我能做的也只是在最接近根部的池岸邊被迫停下而已。

但這問題日以繼夜、如夢魘般的纏壓著我,猜測不斷在孤獨的時候侵擾著、尖銳的逼問著,我終是啞口無言的、我終是泫然欲泣的。


終將消滅的結果。


這個眾人已知的結果從來就深藏在人們恐懼而不安的內心底。我始終不相信自己消失的那刻,彷彿那會是許久以後、一個不再存在而干擾我的平行未來。

但我錯了,我打小時候就知道我錯了,宇宙不會獨放走我一人,我終會是被捲入這潮流下而滅頂的人。我知道。

曾經看過一部關於畢卡索的紀錄片,裡面這麼說著:

畢卡索在晚年的時候,呈現了一種不想死、不可能死的狀態。畢竟活了這麼的久,享有的名聲那樣的大,畢卡索像是永恆的一種象徵,是不死的、是人類長生的代表。但畢卡索深知自己有一天將會和所有人一樣銷亡,死神不會特別略過他。但瘋狂如他,畢卡索在他畫室後方的牆壁掛上了一排的鳥籠,一有鳥兒死去,他的情人賈桂琳就會暗中換掉鳥兒,讓畢卡索以為他的鳥都會不死,就和他本人一樣可以一直存在。在他面前不准提到死亡。

它的描述讓我鼻酸。心臟跳動的如此激烈。

無人能擺脫。

我們只能與之共存而滅了。但誰可以告訴我為何眼淚止不住的從眼角掉落?


被他人拋棄的失落。


我曾經聽說,一個人的恨必然是深切的感受而散發的劇烈情感。
比如文天祥的恨在於國家滅亡,世間卻無人出手相救而恨,最後挺身而出力保國家而喪命。

我的恨、我的悲在於被他人拋棄的失落痛苦之中。

就像我之前講的「等待的焦灼」幾乎是一體兩面,不過是再有著一層「不再被愛」的感覺裹腹著。


「只有那些不愛的人才恨。」

--卓別林,《大獨裁者》

那樣如被丟棄於黑暗沙漠之中的感覺、迷失於眾星子之間,我無所適從。死亡與沒有愛是世界最讓人無法停止悲傷的事情,然而卻難以說出口。

最後,最後。
也許是這樣期望著,面對永恆之時。


「在無一物持久的時代——
只有變得更壞,或變奇怪,
唯有一個永恆的善:
她不曾改變。」


--菲力浦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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